神之遊戲(一兩)
天氣很冷了。昨天的天氣預報說,今天的最低溫度是零下二度。這種溫度對於這座冬天很難得看到雪的南方小城來說,真是罕見。
會下雪嗎?
起床時杜白披著被子,掀起窗簾,往外看了看。
天空是一種灰白的顏色,有低低的雲壓在前方。雪還沒有下,不過,也許快了吧。
畢竟都這樣冷了啊。
還在洗臉的時候,就聽到樓梯噔噔響,爸爸給她把早餐送上來,是熱氣騰騰的稀飯和剛出籠的包子。
“今天是鹹蛋黃肉包,新品種啊,嚐嚐看!”爸爸說,“快點趁熱吃,吃了就不冷了。”
另外還有一杯加了核桃的現磨豆漿。
杜白已經高三了,媽媽動用了一切食療方子給女兒補腦。經常往豆漿、果汁和菜裏麵加核桃,湯裏麵加天麻,另外魚頭和豬腦是飯桌上出現頻率最高的菜。
雖然真的覺得豬腦很惡心,但是想到媽媽那麼忙,還要準備這些,杜白也就隻能閉眼硬吞了。
杜家住在老城區,一幢兩層樓的房子,一樓拿來開了個包子鋪。“白氏大包”在遠安市是很有名的,以餡多皮薄和口味眾多吸引了許多顧客。遠在新城區的人都會繞到這裏來買,除了做鋪麵生意外,爸爸還要送外賣。
杜白背上書包下樓的時候,正聽到爸爸在叫:“我正要去耀華路呢,長京路的等一下!”
“是士修大樓叫的呃!就是那幢最高的大樓呃!”媽媽一麵麻利地找錢,一麵興奮地八卦,“聽說那幢樓會鬧鬼呃!”
“鬧鬼”才是重點吧!
杜白暗笑了一下,果然看到爸爸的臉黑了,“鬧鬼你還讓我去!”
“哈哈,去看看嘛,要不是我走不開,我都想送,快點去啦,去啦———”
“我去吧。”經過的時候,杜白順手拎起箱子,“我正好順路。”
“不行,要遲到的。老杜,你去。”
“好了啦,”杜白笑了,杜家的女孩長得文靜清秀,笑起來有一個小酒窩,“送一下頂多十分鍾,我不會遲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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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修大樓是本市最高的一幢樓,最頂層是尹士修的私人研究所。杜白把自行車停好,先打了個電話上去:“請問是麻先生嗎?我是白氏大包,就在您樓下,您的外賣來了。”
“哦,好的。”是個很悅耳的聲音,“你從三號電梯上來吧。”
很氣派的大堂有三架電梯,其中兩架人進人出,第三架卻連指示燈都沒有亮。杜白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壞了,想改乘別的電梯,卻發現另外兩架都不到頂樓。
而就在這時,第三架電梯的門無聲地開了。
“請問,是白氏大包的外賣?”裏麵穿著製服的侍者問,侍者長得異常清秀。
被突然打開的門嚇了一跳,杜白頓了一下:“是、是的。”
“請上來吧。”
電梯裏亮著燈光,但仍然沒有指示燈,讓杜白好擔心電梯會突然在半途停住。好在她的擔憂並沒有變成現實,電梯很快到達頂層,門打開,侍者道:“到了。”
電梯的門正對著研究所的大門,可以看到門邊掛著的牌子:尹士修第六文化研究所。中間隔著一道走廊,雪白的牆壁在陰天裏也有一種潔淨的感覺。這裏是遠安市人們茶餘飯後的一個有趣話題。一方麵是因為它海拔最高,一方麵是有關於這裏的許多傳說。
比如說這裏有人騎著白鶴飛舞。
比如說這裏鬼魂都可以來拿薪水之類。
媽媽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
不過,媽媽可能要失望了吧?
透過打開的大門,杜白看到一間間的格子間,跟其他的辦公場所沒有任何不同———當然,怎麼可能會有不同呢?
那些傳言隻是人們製造出來娛人娛己罷了,杜白可從來沒相信過那些。
如果真的有鬼怪,還要科學幹什麼?
她有點走神了,沒提防撞上了一個人,連忙說一聲對不起,然而,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人。
走廊裏空蕩蕩的。
好奇怪。
右肩傳來觸感,明明碰到了什麼東西。
而腳步仍然慣性地往前跨出去。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上來,就會發現,那個穿著羽絨襖的女孩子,在幾分之一秒內,不見了。
先是微低的頭,然後是肩背,然後是隨之跨出的右腳。
最後是寫有“白氏大包”四個鮮紅正楷大字的外賣箱。
她走入空氣中,然後,消失不見。
而在她剛才“撞人”的位置,出現一個人影,那個裝束有點奇怪的年輕人,他長袍大袖,長發挽成髻,皺著眉毛有點疑惑的樣子,抓抓綰得很好的頭發:“我好像碰到什麼東西了?”
然而他沒有人可問,於是他繼續抓抓頭,往研究室的大門走去。
*******
杜白趔趄了一下,就像是下台階時踏空了一級,重心晃了晃才踩實,腳踩下去,無聲裏陷下去一片。
她嚇了一跳。
是雪。
她踩的地方,有雪。
厚厚的積雪,沒到了小腿。
下雪了?
一瞬間,有一股欣喜,然而這情緒還來不及冒頭,她整個人就已經渾身僵硬,不敢動彈。
這是哪裏?
放眼過去白茫茫一片,偶爾露出一兩塊山石,或者橫七豎八刺出來的枯枝。
未知是巨大的恐怖,她愣了三秒鍾之後,掉頭就跑。
可是,沒有來時的路了。沒有光潔的牆壁與地板,沒有透明的玻璃窗,沒有近在咫尺的大門,沒有剛剛上來的電梯,什麼都沒有。
寒風呼嘯,吹得臉上冰涼。
心髒在胸膛裏劇烈地跳動,寒冷的空氣與滾燙的血液在體內轉輾,身體裏麵一時滾燙,一時冰冷。
耳朵裏嗡嗡直響。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她明明是上了78樓,明明是在遠安市,怎麼會走到這麼個地方來?
街頭巷尾流傳的隻言片語傳進耳朵———
“……士修大樓啊,會鬧鬼哦……”
不可能!
杜白拚命搖頭,掏出手機,手指顫抖,好久才找到家裏的號碼,可是撥不出去。
信號格上,一片空白。
杜白焦急地高舉著手機,四處轉著,還是不行。前麵不遠有座稍微高一點的坡,她急忙跑過去。積雪很深,跑得很辛苦,但總算到了,她站到最高的地方,左右晃動手機。
“你在幹什麼?”有人問。
“找信號———”杜白答,然後猛然呆住。
有人!
她驚喜地四處望,隻是四處都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人影。
“我是問你,”那聲音明明很近,帶著積雪一樣的冷漠,“踩著我的手幹什麼?”
杜白“啊”了一聲,跳開。
在她剛才站立的位置,積雪忽然鬆開,一個人慢慢從雪裏坐了起來。他的頭上還掛著雪塊,然而那漆黑的頭發映著雪,如同星辰在黑夜裏一般鮮明。他隨便往臉上抹了一把,露出臉來,淡淡地看了杜白一眼。
這一眼似有一片流光,也許是因為他的眸子看上去比別人要淡一點。是個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聲音平淡而且冷漠:“從哪裏來的?”
“平華路38號,白氏大包,我家。”杜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顧不得他一臉冰凍的表情,急切地說,“我是來送外賣的,可是,可是,這裏是士修大樓嗎?我,我怎麼回去呢?”
奇怪,當她一個人的時候,沒有哭。當看到一個人,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下來,女孩子嗚嗚咽咽:“……這到底是哪裏?”
“因霄國和九景國的中間,。”
“……因霄國和九景國?”杜白更迷茫了,“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