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露出第一縷曙光,天空變成青白色,早霞還沒有出現。屋頂上,一個灰藍的影子一躍而起,在屋脊上走了幾步,輕快地躍起到另一座房屋上。守候已久的雲霄迅速發現的,並且看出輕快的步伐掩飾不了的微微滯澀。神秘女子今天拿的是一長一短的雙劍,雲霄看出她寒冷的劍光下的心虛,覺得自己的胸腔裏滿滿當當地,似乎吃多的飯,有點撐。
垂柳下的沚湄也站起身來,卻不急於取劍,而是背靠著柳樹,戒備著。她十幾天沒有好好睡一覺,臉色如天空一樣青白,年輕的身軀也有些佝僂。而她的雙眼發著寒光,似乎比劍鋒的光茫更冷一些。
林國風緩緩地把幾十張手掌大小的綿紙疊起一摞,用一根縫衣針穿了粗麻線,訂作一本小冊子。封麵上是四個隸書:“天石要訣”,寫得蒼勁有力。這是林國風唯一沒有傳授給沚湄的功夫,因為他覺得,作為江湖中人,練字是太浪費了。桌上的蠟燭發出微黃的光,燭淚已經流了一大灘,是該熄滅的時候了。
林國風緩緩抬起頭來,眼前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灰藍色的身影。他毫不意外,緩緩從身側抽出長劍,指向神秘女子。
神秘女對寒光閃閃的長劍熟視無睹,平和地說道:“你是要把天石要訣留給沚湄他們的,我不會拿走。但你得借我看看。”
林國風把長劍放平,把《天石要訣》放在劍身上,向神秘女子伸過去。等她伸手來拿,林國風手臂一長,劍尖前刺。神秘女子飄然後退,讓開劍鋒,薄薄的小冊子卻已到了她手中。她燦然一笑,揚了揚手中的小書,道聲:“多謝!三幾天後我就來還!”轉身便走。
剛出門口,身後寒風如掃,劍氣襲來。神秘女子提氣錯步,同時回手一劍。她心裏忽然掠過一絲恐懼:玉枕穴受傷,真氣受阻滯,影響動作的迅捷,這一劍躲不開了!但是並沒有,真氣暢行無阻,她輕快地躲開了,回手的一劍也刺中林國風腹部。還好是短劍,否則一劍刺穿,林國風當場就斃命了。
但幾乎是與此同時,神秘女子拿著書的右手感到麻木,且麻意迅速上升,很快占據了整個手臂、半邊身子,連眼睛也模糊起來。她大吃一驚,強掙著半轉身子,倚在門上,林國風已經追了上來。
神秘女幾乎是下意識地左臂一揮,多日滯塞的真氣如旭日東升,噴薄而出,掌力擊中林國風掌口,一口帶著腥氣的鮮血噴出,濺了神秘女一頭一臉,甚至濺到她的口鼻之中。
神秘女嗅著鮮血的腥氣,心裏忽然清楚了些:“這血裏帶毒,是南海魚毒。這是師父練功時塗在掌上的,怎麼他的血裏會有?”忽然之間,身上的麻木感減輕了,右手也微微能動:“啊是了,師父曾經說過,大海是百川所歸,海中的魚很多都有毒,采集各種魚的毒液煉成的南海魚毒,可算天下毒藥的集大成者。萬一我中毒,吞一口南海魚毒可緩集別的藥效,延遲死亡。”
師父這樣教她,是讓她在臨死前多殺幾個人,但她此時已不想再殺人。她勉強抬起右手,看一看心念想之、魂牽夢縈的《天石要訣》,被風吹開的一頁正寫著:“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她沒讀過什麼書,不知道這是南宋大詩人陸遊前妻唐婉的一首詞,隻是愕然:“這是什麼武功?”
再翻開一頁,是另一首詞:“當年萬裏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越發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