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長安。
夏夜,風輕。
縹緲閣的後院中,元曜、白姬、離奴正在紫藤花邊乘涼。
元曜抱膝坐在草地上,捧著臉望著天河發呆。白姬倚坐在美人靠上,手持牡丹團扇,眼簾半闔。離奴化作黑貓的原形,在草叢中撲流螢玩。
微風吹過,鈴蟲微鳴。
“今夜,是夏至。”元曜自言自語地道。
“已經夏至了麼?”白姬驀地睜開雙眸,眼角的淚痣紅如滴血。
“怎麼了?夏至有什麼不對?”小書生奇怪地問道。
“我突然想起,似乎該去城外收回一座房子了。”白姬站起身,拖曳在草地上的月白色披帛如水一般流動。
“什麼房子?”元曜疑惑。
白姬在城外有一座房子麼?收回?難道誰在住著?誰?有誰敢住鬼宅?!本身就住在鬼宅裏的小書生心念百轉。
“租給一戶人家住的房子。去年秋末時,因為山洪來襲,那戶人家的房子毀了,來縹緲閣向我借一座房子暫住。當時說好,今年夏至還給我。”白姬笑道,“走吧,軒之,我們收房子去。”
元曜苦著臉道:“現在已經宵禁了,怎麼出城?再說,小生還光著兩隻腳,今夜恐怕走不得遠路了,還是等明天去買一雙新鞋子了,再陪你出城去收房子吧。”
晚飯後,小書生的鞋子被離奴扔到井裏去了,他一直赤著腳。
“啊,這樣啊。”白姬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詭笑,道:“軒之,光著腳走路會不會很痛?”
“當然會很痛。”小書生傻傻地回答道。
“那就……走吧。”白姬愉快地道。
小書生忘記了,他的痛苦一向是白姬和離奴的樂趣之所在。
“好、好吧。”元曜不敢說不,淚流滿麵。
“離奴,我們去城外。”白姬呼喚黑貓。
黑貓飛奔過來,迎風變大,健壯得如同一隻猛虎。它的尾巴也變成了九條,在身後迎風舞動。
夜色中,九尾貓妖口中噴著青色的火焰,碧色的眼睛灼灼逼人。
白姬騎坐在貓妖背上,月白色的披帛在夜風中翻飛,有如仙人。
“軒之,上來。”
元曜望著離奴龐大的身形和口中噴出的青色火焰,有些恐懼:“這,這,離奴老弟……”
“臭書呆子,主人讓你上去,你就上去,還磨蹭什麼?!”離奴罵道。
元曜急忙跳了上去。
九尾妖獸馱著白姬、元曜向金光門而去。
月光下,妖獸四足生風,輕靈地躍走在鱗次櫛比的屋舍上。元曜坐在白姬身後,驚奇地望著身邊的景物飛速後退,耳邊呼嘯生風。
金光門的城牆近在眼前,當貓妖最後一個躍起,幾乎與夜空中的明月齊高時,他們飛出了高聳的城牆。在那一瞬間,元曜仿佛看見了月中的廣寒宮。
貓妖穩穩地落在地上,巍峨的城牆已經在白姬、元曜身後。
貓妖停在齊膝高的草叢中,白姬走了下來,笑了,“今夜風清月朗,接下來,還是走路吧。”
白姬逕自走上了荒草中的小徑。
元曜光著腳不肯下地,央求離奴,“小生沒有穿鞋,煩請離奴老弟再馱小生一程。”
貓妖炸毛,把元曜摔下地,朝他噴火:“臭書呆子,不要得寸進尺,爺是你的坐騎麼?!”
元曜被妖火燒焦了頭發,抹淚道:“你把小生的鞋子扔進井裏,害小生一直光著腳,現在馱小生一程,又有什麼不可以?”
離奴化為人形--一個眉清目秀,瞳孔很細的黑衣少年。他瞪著元曜,罵道:“誰叫你把那麼臭的髒鞋子放在爺的魚幹旁邊?!”
“小生隻是把擦地時弄濕的鞋子晾在樹下,哪裏知道離奴老弟你把魚幹藏在樹洞裏?”
“哼!”黑衣少年冷哼了一聲,快步跟上白姬,不再理會小書生。
夜風習習,蛙聲陣陣。
白姬、元曜、離奴走在田陌間,四周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夏雨平添瓜蔓水,豆花新帶稻香風。夏夜的田野裏,各種植物都有著蓬勃且旺盛的生命力。
“夜晚在田野裏散步真是非常愜意呢。”一陣夜風吹來,白姬的雪袖輕輕舒卷,鬢發微揚。她回頭望了元曜一眼,笑眯眯地道:“軒之,你覺得呢?”
元曜拉長了苦瓜臉,道:“小生覺得很不舒服。什麼時候才能到?小生的腳已經受不了了……”
田陌上有許多碎石子,石子刀子般割著元曜的赤腳,他的兩隻腳丫子已經磨起了水泡。
白姬摸了摸下巴,撫掌道:“啊,我記錯路了,應該是在相反的另一邊。軒之,看來我們得倒回去了。”
白姬轉身,輕盈地往來時的路上飄去。黑衣少年又變成了一隻小黑貓,歡快地在田野裏跑著。
“喵--”小黑貓望著小書生,眼神幸災樂禍。
元曜欲哭無淚,隻得轉身,拔腿跟了上去。這就是賣身為奴的下場,他在心中恨不得把韋彥掐死。
“軒之,你不要哭喪著臉嘛。”白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