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臉色“唰”地變得煞白,熱淚奪眶而出,“虎、虎--”
“嗷嗚--”老虎繼續走近。
元曜嚇得攀上窗沿:“虎、虎兄,你不要過來!”
老虎不懂人語,仍在走向元曜。
元曜也顧不得窗外是水,攀著窗沿就跳了下去,“撲通”一聲,落進了池塘裏。
元曜入了水,才想起自己是旱鴨、子,在水中撲騰著哭喊:“救命!救、救命--”
“哈哈--哈哈哈--”韋彥看見元曜的窘樣,在銅鏡後捧腹大笑。過了一會兒,聽見元曜在水中撲騰求救,他倏地站起身來:“這個書呆子怎麼不會遊泳?!”
韋彥旋風般卷了出去,南風急忙跟上。
韋彥來到窗戶邊,聽見撲騰呼喊聲漸弱,看見元曜已經沉下水塘,也不管帝乙蹭他的手,向他撒歡,急忙躍了出去,跳進水中撈人。
“公子,三月水寒,當心著涼!”南風阻止道,但是韋彥已經跳了下去。
撈出元曜,已經是氣若遊絲,奄奄一息。
韋彥趕緊派人找來大夫,紮針急救,折騰到上燈時分,小書生才算回過命來。
韋彥明明鬆了一口氣,但目光仍是黑沉,“我隻是看在他母親和我母親是姐妹的份上,才不想他死,並不是關心他。在這個世界上,我隻關心我自己。”
燈燭搖晃,夜色沉沉,沒有人回應韋彥的自語。
次日,元曜醒來,韋彥胡編了幾句藉口:“昨天真不巧,我去找父親,父親卻剛出門去同僚家赴宴了。我追去稟告,但宴會中有重要的客人,我卻不過情麵,也隻好留下。因此,就沒能馬上回來。我本來遣了家童回來告訴你,但這小奴才路上貪玩,居然忘記了。誰知道,燃犀樓中,帝乙又沒有鎖好,跑出去驚嚇了你,真是十分過意不去。軒之,都是我不好,不該讓你一個人呆在燃犀樓。”
元曜心性純善,從不疑人,聽了韋彥的解釋,立刻就相信了他,並為昨天懷疑他欺騙自己而感到十分愧疚:“沒關係,丹陽不必自責,小生已經沒事了。”
元曜笑容無邪,目光純澈,韋彥心中一虛,趕緊轉開了頭:“軒之,你先安心休養,等你能下床了,我就帶你去見父親。”
三天後,元曜整衣潔冠,正式去拜見韋德玄。
韋德玄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白麵微須,氣質敦儒。元曜十六歲那年,韋德玄因為公幹路過襄州,曾去他家探望故舊,兩人彼此早已相識。
元曜和韋德玄相見,敘了半日舊話。憶起元曜過世的父母,想起往昔兩家的交情,韋德玄灑了幾滴老淚,又勾起了元曜的滿懷傷緒。
元曜言及奉母親遺命來長安,一來為了明年參加科考,二來為了昔日定下的親事。韋德玄聽到第二件事,一下子不說話了,頓了半晌,才開口道:“賢侄遠道而來,就在此安心住下,溫書備考。其他的事情,以後再慢慢計議。”
元曜知道,如今元家已經衰敗沒落,不及韋氏如日中天。韋家的千金小姐如何能下嫁他這個窮困落魄的書生?他隻是遵從母命行事,並不強求美事能成,能成固然好,不成也是天命。
元曜隻念人恩情,不記人負心。此刻,他隻感激韋德玄顧惜舊情,收留自己:“多謝世伯收容。”
元曜告退後,韋德玄皺著眉,背著手踱到內室。
一名華衣豔飾、珠光寶氣的中年美婦手持團扇從屏風後轉出,對著韋德玄冷哼道:“哼,我都聽見了,不管怎麼樣,非煙不能嫁給這個窮小子。我的女兒,必得嫁一個權貴之人。前些天,驃騎將軍武恒爻要續弦,我已經將非煙的生辰八字托媒人送去了。武恒爻是太後的侄子,年輕有為,前途無量,此事如果能成,咱們就和武家攀上了親。有了武家做靠山,你以後的仕途也會更加通暢無阻。”
韋德玄一怔:“什麼?武恒爻要續弦?那個‘癡心武郎,一生意娘’的武恒爻?”
韋鄭氏一笑,道:“意娘已經死了七年了,武恒爻可不就要續弦了。男人都是一個德行,也許有癡情種,但絕無專情人。”
韋德玄道:“夫人,女兒的終身大事,你尚未跟老夫商量,怎麼就把生辰八字送到武家去了?”
韋鄭氏又一笑,道:“老爺你主外,妾身我主內,這些家內之事,我就自己做主了。”
韋德玄道:“可是,當年老夫已經與元家定下了親事,將非煙許配給了元家世侄,許多舊日同僚都是見證人。如今,元家世侄找上門來,老夫怎能食言悔親,惹人閑話?”
韋鄭氏柳眉一挑,不高興了:“別跟我提這門親事,這是你那位好夫人在時定下的,你讓她給你生個女兒嫁到元家去。這門親事,我可不認,非煙是我的女兒,她的終身大事由我說了算。”
當年,韋德玄與元段章是同僚兼好友,兩人的夫人又是堂姐妹。元夫人生下元曜後,韋夫人正身懷六甲。韋夫人覺得自己懷的是女兒。
在元曜的滿月酒宴中,韋德玄指著妻子隆起的腹部,玩笑般地對尚在繈褓中的元曜道:“賢侄,世伯指她與你為妻,可好?”
韋德玄本是戲言,但元段章、元夫人卻當真了,三天後就送來了聘禮。韋德玄覺得不妥,畢竟還不知道自家孩子是男是女,韋夫人卻很高興,納下聘禮,又送了回禮。韋德玄也沒反對,親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可是誰知,韋夫人臨盆,生下的卻是男孩,也就是韋彥。兩家隻好約定,韋德玄如果再得女兒,就嫁與元曜為妻。直到去世,韋夫人也沒有女兒。韋德玄扶正了側室鄭氏,韋鄭氏生了一女,即是非煙。按兩家的約定,韋非煙成了元曜的未婚妻子。
韋德玄想起往事,念及亡妻,心中不免傷感,見韋鄭氏埋怨亡妻,遂道:“她都已過世多年了,你還和她生什麼閑氣?唉,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悔婚二字,老夫萬萬說不出口。”
韋鄭氏冷笑道:“你說不出口,我去說。這窮酸書生,收留他,給他一飯果腹,一瓦棲身,已經是咱們韋家積德了。他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娶我女兒,等下輩子吧。”
韋德玄向來懼內,一把拉住了韋鄭氏,哀求:“夫人,你且不要去說,一切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韋鄭氏用團扇拍掉韋德玄的手,笑道:“這可從長不了,非煙的生辰八字已經送去武家了,最遲一個月後就會有回信。還是趁早說了,讓這個窮酸死了心,別再做白日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