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處,一顆靈魂再也按捺不住,他緊緊握著雙拳將透明的玻璃打破,中指上的蠍子漸漸地從指間脫離,緩緩地騰在空中,就聽見一陣難懂的念咒聲響起,那精巧的小玩意兒忽然間變得巨大,從身體硬殼的兩側還生長出仿佛蜻蜓翅膀的薄片來。
托雷國王一腳踩在窗框之上,借著反彈的力量一個矯健地空翻往蠍子的背部落去,黑色的鬥篷飄起,刮出一道不小的旋風。
那看似輕薄的羽翼卻堅韌地如同鋼板,蓄力開始揮動,土黃色覆蓋著它完整的軀體,一雙大鉗不停地張開閉合,張開閉合,仿佛是為了鋒利的程度在磨刀霍霍。
莉亞好似被扔進了一個密閉的空間,一座簡單的木屋子中間擺放著一個炭盆,一大桶水王其上澆灌,騰出的熱氣迅速充滿了整個地方,如果說從前唯一的一次蒸桑拿是奢侈的享受,那麼此刻或許是最後一次,也是嚐著死亡的味道堅守著靈魂不被掠奪。
奧萊歐斯見狀,將身上裹著的薄紗撕扯一塊下來,不停地為莉亞擦拭著如同流淌著的小溪般的汗水,她渾身仿佛漸漸向布萊西的膚色靠攏,隻是那種灼燒的感覺,藥法師卻從沒有感受。
“親愛的,對不起……”莉亞吃力地吐出這幾個字。
“說什麼呢?你從來就沒有對不起我。”奧萊歐斯覺得一頭霧水,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莉亞因為高溫而進入了迷糊的知覺狀態。
“我把你送給我的木棉花寶石弄壞了……”莉亞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想要對愛人說些深深的情話卻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字句,於是跳躍式地用其他形式來表達。
“傻瓜,隻要你、我還在,那些都重要。”白人男孩繼續抱著女孩的柳腰。
在摩梭王國,一塊炫麗的木棉花寶石不僅僅代表英雄、英勇,還代表著生命的頑強,擁有它的主人將會變得神力無比,並且長生不死,但它卻還隱藏著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
一旦寶石破碎,精髓消耗殆盡,那麼最原始支配它的那個人會長眠不醒,以後隻活在別人的記憶當中……
那漸漸變細的尾巴翹起,忽然間分裂出六個相同的形狀來,隻見托雷國王一個向前俯身,密如急雨的詛咒鋼針從飛蠍的尾部發射而出,兩位藥法師手中的銀色長劍悄然滑落,他們的眼睛失了神,而最接近汗血馬所在的艾斯卡則大聲喊叫著提醒奧萊歐斯背後的危險。
可音速已經到了極限,白人男孩的雙耳才接收到信息的那一刻,他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萬箭穿心的痛苦,他的嘴角溢出了鮮血,胸口赫然出現的刺尖上迅速地滴著紅紅的液體。
莉亞感覺緊緊抱住自己腰間的力量頃刻變得微弱了,那雙溫暖的手不由自主地鬆開,奧萊歐斯為了不讓那些尖端戳入愛人的後背,硬是立馬朝後倒去,他漸漸模糊的雙眼裏,克萊斯發射出的七彩亮光越射越遠,那黑洞洞的暗物質越辯越小,直到聽見紫色石塊崩裂的巨響,他欣慰地上揚起雙唇,眸子跟著緊閉,身體失去重心,從汗血馬的背部滑落……
托雷國師眼看著自己就將被光影奪去生命,他先一步拔出腰間的銀劍,高舉著雙手向內往胸膛中刺去,當莉亞移開克萊斯,麵前的天空再次變得明亮清晰起來,沒有飛龍,沒有死士,一切都那麼得安寧,可當她掉轉馬頭,側身往地麵看去時,艾斯卡正用雙手推搡著血流成河的白人少年。
也就兩三秒鍾的分心,托雷國王絲毫不放過這樣的機會,他張起弓,瞄準了艾斯卡顫抖著的背部,當莉亞被眼下的情形所驚醒的時候,同伴已經成了半跪在地永遠都無法動彈的石像。
“啊——”透綠的眼睛裏充滿了紅色的血絲,莉亞踩著汗血馬的頭部借著力量縱身一躍,一個翻騰後落在殺死自己愛人的罪魁身上,敏捷地推動克萊斯內側的機關,伸出的細長鉤子死死地捕捉到托雷國王的脖頸。
國王雙手做出反應,想要擺脫白人女孩的束縛,誰知道那彎彎的鉤子居然瞬間延伸形成了一個圓環,把他的腦袋牢牢地套在其中。
汗血馬則幾個飛身來到了巨蠍的尾部,用它的口腔緊緊地咬住那再次翹起的鋼針基地,霎時間上麵站著的人們感覺重心不穩,失去了平衡,莉亞和托雷國王無不開始滑落。
“親愛的,你準備好了嗎?”藥法師萊達從身後的箭筒裏取出最後的一直銀箭來,這個世界上,隻要托雷國王在世一天,詛咒就將會延續,他望著空中的危情,隨後把箭遞給強忍苦痛的布萊西。
此時此刻,乘著風的莉亞不再去考慮粉身碎骨會是怎樣的慘烈,不去考慮是否還有奇跡發生,隻想著將全身的力氣都聚集起來輸送到自己的左臂,於是閉上眼睛,將臂膀往相反的那頭移動。
清脆的“哢——哢——”聲響起,顯得美妙極了,而那支再也不願意做惡人的銀箭在莉亞動手前的一秒從它所效忠的帝王腰側傾斜地插入,擊破了手臂和胸前的肋骨,最後觸及那劇烈跳動的心髒,億萬個詛咒的細胞邁著光速的步伐遊走遍他的全身……
沙粒上,陽光直射下,一小小的身影漸漸變得深刻起來,巨蠍失去了主人賦予的魔力,它拖著疲憊的身軀緩緩地爬行著;一大大的身影漸漸變得明了起來,汗血馬應接住往下墜落的莉亞直衝著小蠍子的所在方向飛去。
白人女孩從馬背上躍下,站在小東西麵前,它往日的霸氣一掃而光,顫抖著的弱小身軀居然忘卻了逃跑的基本技能,莉亞的上下齒緊緊咬著,她抬起右腳猛地下落……
……
“艾斯卡!奧萊歐斯!睜開眼睛看看我啊,不要睡!”她是那麼撕心裂肺地呼喊著,可眼看著自己懷中的愛人與友人甚至連半句遺言都沒有吐露,就迅速地閉上他們的雙眼,停止了呼吸,火熱的心髒也變得冰冷,不再跳動。
不遠處,在丈夫攙扶下一瘸一拐而來的藥法師布萊西目睹了短短幾分鍾的慘烈畫麵,她渾身都在顫抖著,並且用雙手緊緊地攥著丈夫的衣袖。每一日每一夜,每一戰每一句交談,那些影響無不在她的腦海裏播放著,甚至還能夠感覺到三人擊掌的力度和掌心的溫暖。
布萊西側了側頭往萊達的身後看去,他的雙肩上綁著繩子,後方拖著一長條用樹枝做成的藤板,一具安靜的石化遺體正悄無聲息地躺著,那不是別人,便是隻見到艾斯卡一麵的盧克。
“我之所以能夠堅強地活在這個異世,就是因為你的存在,你是我的信念,是我活下去不放棄的信念啊!奧萊歐斯,我這麼不遠萬裏披荊斬棘為的是什麼?!不就為了再見你一麵嗎?難道你忘記了我們曾經的約定了嗎?”莉亞的視線已然模糊,她將臉貼在愛人的耳邊,不停地用反問句提著一個個沒有回答的問題。
“我很少見到她如此悲傷,總是把一切難過的情緒藏在心裏。永遠是一副冷靜、理智的模樣,而殘酷的現實把她打回了原形,脆弱的不堪一擊的小女孩,哭得腫了的眼睛,這才是真實的莉亞……”布萊西鼻子酸楚極了。
“或許,這就是無法改變的命運,大家的命運各不相同,莉亞生來就要承受的比我們多得多。可是,你們做到了,真的做到了,這是多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啊!沒有了莉亞的英雄領導,就不會有現在你我相依的時刻。她是偉大的,但卻注定是悲情的……”在被俘虜的那些時日裏,與奧萊歐斯朝夕相處的萊達同樣能夠感覺到白人男孩帶給他的精神鼓勵,他和莉亞的確是摩梭國不可多得的珍貴禮物。
當盧克的遺體被拖至艾斯卡的身邊,莉亞濕潤的眼睛似乎又被刺痛,他們那抹閃亮的巧克力色曾經是家鄉一道亮麗的風景,他們的幸福讓當地人多麼得豔羨,而如今,正在咿呀學語急切盼著父母歸去的米娜,就已經成為了孤兒。
“我該怎麼向米娜交代。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本就該是我一個人踏上征途的,我不該連累你們的!”莉亞的情緒顯得異常激動,最不願意想象的畫麵卻最真切地絞痛著她的心。“我寧願現在躺在奧萊歐斯身邊的是我,我寧願他們兩個還活著。難道這是對我的懲罰?!讓我眼睜睜地看著親愛的你們走向死亡……”
“莉亞,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當離開摩梭,我們就抱著犧牲的精神,不要自責,不要這樣!”布萊西發現自己堅強多了,精神領袖讓她變得內外都如同鋼鐵一般。
白人女孩的雙眼失神,當世界都變得明亮起來,她的世界卻突然晦暗了,莉亞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讓我苟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如果可以選擇死亡,我一定會的,我可以嗎?布萊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