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將我變做個小人之時,我身上還粘著許多師父都弄不下來的饕餮胃液,我想著這些胃液隨著我入了師父胃,必定會吸食他的法力影響他與饕餮戰鬥。若因此師父戰敗死了,我便成了罪人。
這事我並不十分擔心。最關鍵是,師父若被我身上這些饕餮胃液吸食了法力拖後腿,我們指不定被這頭饕餮撕咬成碎片,與其那樣被一口一口吃了,不如現在這樣不知不覺消化在它胃裏——反正兩頭都是個死,不如死個全屍好。
師父卻一本正經騙我說,“為師修行了幾百年,這饕餮的胃液,還奈何不了為師。”
我竟傻傻相信了,躲進了師父的胃。師父本來鬧肚子未見好,胃裏多些快成稀屎什麼的便實屬正常,而我入了胃與這些稀屎打交道,便也實屬正常。
這兩次正常換回了我不正常地上吐下瀉,師父的胃便成了我排泄物的的堆放地,胃裏堆放了他人的排泄物,師父胃能不痛?
師父是趁著饕餮睡著時拔掉它一顆大門牙逃出來的。他本來計劃逃出來撒腿就跑,可誰知他這廂剛逃出來,我這廂便恰好上吐下瀉了在他胃裏堆積了排泄物,師父胃痛了抱起肚子便在地上打滾。
師父在地上打著滾,他胃中的我便跟著打滾,他胃便更經不起折騰,痛得慘叫連連。這讓饕餮撿了個便宜,它一個猛撲一隻大腳踏在師父身上,我覺得師父的身子快要裂開了般,一股巨大的力一瞬襲來,師父的身子便從頭層土急速向土中穿。幾乎刹那,他的身子撞到了地底的岩壁上,血和黃膽和著小小的我從他的口中飛出。
漆黑、潮濕、滿身泥漿,我和師父被卷入泥潭。當時被師父變作個小人,沒他的術法我無法恢複本來大小,一個小人被泥漿裹著自然動彈不得,而師父不知是被饕餮傷得太重還是被岩壁撞暈了過去,無論我這個小人如何叫喊,他都沒一點回應。
寒冷、 恐懼、失落、我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
師父曾與我說,人常常說謊,哪怕對自己也這樣。我問師父為什麼,師父說,“這世上的人,大都不喜歡現實,便歡喜說謊。”
我說,“師父,為什麼人都不喜歡現實呢?”
師父說,“小十三,你怎麼還是不開竅呢?”
我想了想說,“師父,不喜歡是因為不好,這樣說來,是不是現實不好呢?”
師父說,“十三啊,人家舉一反三,你是舉一反一,是因為現實很殘酷啊!”
我說,“先生很殘酷?師父,那麼有沒有,現實不殘酷,人不說謊的時候?”
師父說,“十三啊,你想,一個人什麼時候,才會不覺得現實殘酷呢?”
我撓頭,說,“哎呀!師父,你這問題好難啊,十三……十三想不出來。”
師父笑了笑,說,“小十三,一個人隻有快死的時候,才不會覺得現實殘酷。”
我說,“為什麼呢、師父——?”
師父說,“小十三,你想啊,人快死的時候,什麼比現實更殘酷?”
我想了想,著實沒想通,撓頭說,“師父,徒兒不知。”
師父白眼瞪我,微微一笑說,“小十三啊,這你都想不到?”
我癟起嘴,“師父!,十三知道自己笨,師父您就別賣關子了?”
師父說,“十三啊,人快死了之時,當然會覺得死了比現實更殘酷 !”
我想了想,問:“師父,那麼是不是說,一個人快死的時候,便一定不會說謊?”
師父皺眉,半響道:“孺子不可教!孺子不可教!”
我皺眉不解道:“師父,您不是說,人快死了的時候,會覺得死了比現實殘酷嗎?”
師父笑著說,“對啊!”
我說,“那麼師父,您還說過,人不喜歡現實的殘酷才歡喜說謊,死了這事比現實殘酷,人不是就不歡喜說謊了嗎?”
師父說,“對啊,但十三啊,你得知道,死了比現實殘酷,不代表現實就不殘酷了,就算現實不殘酷了人不歡喜說謊,便不會說謊了嗎?”
我想了想,“師父,還真這樣,那麼,人就,人就沒有不會說謊的時候嗎?”
師父說,“小十三啊,再想一想,真理往往和普通想法,隻一念之差。”
我撓頭想了想,依然不明白,師父摸了摸我的腦袋,“十三啊,你是不是很煩惱啊?”
我說,“對啊!師父,您說的這個真理,十三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出來,自然煩惱了。”
師父笑了笑,說,“ 十三啊啊,你這樣想,一個人快死的時候,不歡喜說謊,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