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這裏呆了五百年,”白淨和尚拂了拂袈裟,隨意的席地而坐,“這花果山的風景,可看厭了?”
清風拂過,無人回答。
隻有一尊石猴的雕像,冷漠的一如這五百年歲月,雙手合十盯著遠方,目光無悲無喜。
那灰色石猴身雕烈甲羽翎雲靴,威風凜凜,隻是垂著眼角,多了些漠然。
和尚垂眸,看見石猴手中執一支紫藤花,似乎永遠不枯萎般在風中招搖,頗為可愛。
“你也五百年不搭理師父了。”和尚無奈搖頭,顯然已經習慣了。
依舊無人應答。
“如果當初我們沒有成佛,沒有升極樂,沒有失去七情六欲,悲喜苦樂,”和尚笑笑,“也許你還是當初那個猴子,頑固不化,翻天覆地。”
“真可惜,沒有如果,如今的你,甘願再化為石猴,在這花果山一坐,就是五百年。”和尚渾不在意。
“師徒四人都已各歸本位,共享極樂。”
這極樂,聽起來又是何等的諷刺啊……
“師父一直在想,成佛,又有什麼意思呢?我們當初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成佛,又得到了什麼呢?一個毫無意義的佛號?還是一個站在諸佛麵前的機會?”
樹葉婆娑,光影迷離,打在石猴臉上,看不清楚。
“悟空,”和尚低念一聲,悵然歎氣,“師父多想這金箍,還戴在你的頭上。”
“我不會放棄的,你……已經成了我的魔障了,”他拍了拍衣袖,笑中帶了絲冷漠,“我會喚醒你的,信不信?”
和尚瞥見腳邊有隻蚯蚓在奮力挖土,嫌它礙眼,伸出腳尖想碾成泥土,卻恍然驚醒般縮回了腳。
他踉蹌的起身離去,留猴子漠然的看著他的背影,一如這五百年的目光未變。
待和尚去得遠了,石猴的眼皮竟然動了,微微一掀,幽深的瞳孔帶了些嘲諷。
“嗬……”喑啞聲音喚起落花,刹那石猴化了肉身,添了一身神氣色彩。
清風吹起鬧龍冠,翎梢俏皮,火紅色颯遝如流星,麒麟金甲未曾失去榮光,仍舊暗似星辰,那龍紋金靴卻沾了灰。
鬥戰勝佛在這花果山水簾洞的瀑布旁,握緊了紫藤花,虔誠如信徒,“我佛……慈悲。”
五百年來,他第一次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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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了,他還在那兒坐著呢?”華宮殿前,白衣仙子追著和尚不屈不撓,和尚無奈點頭,算是應了。
“這潑猴,怎的這般固執!”仙子氣得摔了寶劍,淚水盈盈欲出,“真是和紫霞一模一樣的倔脾氣!”
話音剛落,她臉色忽的蒼白。
和尚也心頭一驚,對著仙子搖了搖頭,一同陷入了沉默。
紫霞仙子……
在天庭,早就變成了禁忌。
也許如今的鬥戰勝佛這般模樣,與紫霞仙子的遭遇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吧?
“白清仙子,悟空他會不會就如此消沉下去?”和尚深深歎了口氣。
九九八十一難,他們的感情,尤其是一句師徒可以概括的?
仙子沒有說話。
當初那個一根金箍棒攪弄風雲,弄得天庭天翻地覆,意氣風發的齊天大聖,如今失去七情六欲,悲喜苦樂,化為石猴,在花果山一坐就是五百年,真是言不盡的辛酸。
“怎麼說他跟我的好姐妹紫霞的淵源也如此之深,我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失去鬥誌,失去人性,頹廢下去。”仙子謹慎的看看周圍有無他人,和尚也點點頭。
“可是怎麼樣,悟空才能再重拾鬥誌?”和尚頗有些絕望,無能為力,“五百年,連句話他都不曾說,成佛,對他影響就這麼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