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時分,天氣已有些微涼,腳下小土坡上覆蓋著的一層草皮,也開始漸漸枯萎變黃。
視線沿腳底延伸出去,這裏有好大一片蔥蔥綠綠的山脈。
山腳下,玉帶河蜿蜒穿行,緩緩流淌,遠遠看去,確實像極了一條晶瑩如玉的綢帶。河水拍打著岸邊碎石,激起朵朵白色的細小浪花,隨即如同泡沫般迸裂破碎,化成陣陣水汽,重新散入玉帶河中,迤邐消去。
岸邊一些衣著樸素的浣衣的女人們,偶爾停下來搓搓被河水浸泡得發冷的雙手,輕聲說笑拉著家長裏短,時不時地,目光不約而同望向河麵某處。
那裏,那麼涼的河水裏,有一個少年不知死活地在其中嬉戲玩耍。
那是一個傻子——玉帶城裏林家的小少爺林動,今年剛滿十四歲。
“哎,哎……快看,你們快看那!小傻子戲水的功夫越來越厲害了!剛才那幾個猛子紮的真好看……”
“那是,那是!說起來那傻子真是個怪物。白癡倒也罷了,可是卻有一樣,他竟知道戲水!聽說從剛滿四歲起就懂得自己來玉帶河裏戲水,從此不管刮風下雨,沒有一天間斷過,真是奇聞……”
“是啊,別說像今天這樣的天氣了,就是大雪紛飛的寒冬臘月裏,那傻子不也照樣來!也是怪哉,你們說他當真就不怕冷麼!”
“那麼好的一個少年,卻是個傻子,可惜了,老天爺真是不開眼……”
眾人口中戲水的那個傻子林動,從他生下來便是白癡,據說原本還能開口說話的,後來不知是什麼原因,幹脆變得又聾又啞,在玉帶城裏也算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了。
女人們悄聲議論著,望向林動的目光裏,有驚奇,有惋惜,有憐憫,還有一絲關心……
在一旁不遠處的河岸上,兩個林家家丁和一個十三四歲的年幼侍女聚在一起,注視著林動。
家丁閑的無聊,又聽見那些女人們隱約傳來的話語,彼此對望一眼,互相打趣道:
“小少爺的這份本事,玉帶城裏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哈哈……”
“豈止是玉帶城?像這樣的極品傻子,我看就算是放到咱們整個龍鳳國中,也該是數一數二的吧。”
“哈哈……”
作為服侍一個傻子少爺的下人,他們全然沒有一絲下人的自覺,言語間毫無顧忌。
年幼侍女始終沉默,清秀的小臉緊緊繃著,比其他人顯得更為緊張。她擔心地注視著河麵,緊緊抿著雙唇,小手不安地絞動著衣角。旁人那輕飄飄的話語,落在她耳朵裏,卻讓她覺得心裏發酸。片刻後……一道好聽的聲音從她口中幽幽發出:
“即使是傻子,小少爺也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傻子!”
再次沉默片刻後,小臉上泛起激動熱烈的光彩,原本隻是普通中略帶清麗的臉龐似乎一瞬間變得好看了幾分,她攥緊小拳頭,大聲喊道:
“小少爺加油!你是最棒的!”“加油!加油!”
林動在水裏乍沉乍浮,動作輕盈靈動,單從外表來看,沒人能看出他與正常人有何不同。仿佛是基於某種奇特的本能,他不知疲倦地劃著水。臉上的神情是木然的,無喜無悲,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岸上那小丫頭的加油聲他自然是聽不到的。
河水拍打著他身上,頭上,臉上……仿佛帶著某種嘲諷與譏笑,嘲笑他的癡傻與無能。
某一時刻,天地間悄然發生了奇異的變化,河麵上方的空間隱約有些模糊動蕩,一股細小的波動突兀出現,如煙似幻地氤氳蠕動著。
隨著這股細小波動的出現,河水變得洶湧猛烈起來,有一股莫名的暗流急速翻動。而在那股細小波動旁邊,整個空間不停地扭曲變幻,又出現了一股更大的波動。
年幼侍女有種與生俱來遠超常人的直覺,她注意到空氣中那細微的變化,臉上登時露出警覺擔心的神情。而其餘眾人卻是茫然不知,水裏的林動也一如既往地劃著水,似乎他生命的意義就隻是為了這件事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