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杠(1 / 3)

兩道杠

提起這件事我就臉紅,可最初我認為它不過是件小事情……

它發生在我們中隊委員會改選一個星期以後―也就是我當上中隊長以後。為了讓你聽得明白,我得從我當上中隊長那會兒說起。

我被選上中隊長了。你別以為一個矮個兒女同學就不會受人擁護,我們五年三班隨便哪個同學都可以證明,改選時我是七個候選人中得票最多的哩。當唱票人宣布:“朱冬蓓,四十二票”時,同學們都衝我鼓掌,我呢,低下頭,閉上嘴,心口怦怦直跳。我很明白同學們為什麼選我,上學期我管理的小圖書站在全校受到表揚,還發給我一本精裝的《白雪公主》。因為這件事,同學們認為我挺有能力,相信我會當一個好中隊長的。

頭一天我有點兒緊張,第二天,緊張勁兒過去了,我心裏就變得美滋滋的。我敢說,一個剛被選上中隊長的人沒法不美滋滋,因為從他胳膊上添了兩道紅杠杠以後,他會很明顯地覺出同學們聽他的話,很拿他當回事,老師們也重視他的意見。總之,他在班上是個人物,在全校也有點出名了……我不就是這樣嗎?看上去,我還是原先那個穿花格襯衣,紮小辮的朱冬蓓,可是,這個朱冬蓓不是原先那個圖書站小管理員了,她的左胳膊上有了光榮的“兩道”(我們都管小隊長叫“一道”,中隊長叫“兩道”)。她是全班同學的“一把手”,在全校,也是數得著的小幹部了。

現在我才知道,一個中隊長如果老惦著自己是個“人物”,為這個,心裏老是美滋滋的,那他恐怕就要栽跟頭了。可當時我一丁點兒也沒覺出來,直到那件不大光彩的事情發生……還是讓我告訴你那件事吧。

開始,是肖麗找我調換座位,她換到門口我的座位上,我呢,搬到了她的座位上。她的前排是侯一飛,侯一飛旁邊是賈濤。

你知道侯一飛吧?就是外號叫“小彌猴”的那個留級生。“小彌猴”這外號對他實在合適,他黑黑瘦瘦的,兩隻離得挺近的小圓眼睛一骨碌一個主意,又鬼又機靈,隻是他那點鬼機靈從來不用在學習上,要不,他怎麼會留級呢?他除了體育和美術,沒有一門功課及格,因為他壓根兒就沒有上課聽講的習慣。上課時,大家都覺得他在偷偷地鼓搗什麼把戲可誰也說不出他究竟搞了些什麼。當然,跟他坐同位的人不會不知道,最糟的就是,誰要是跟侯一飛坐同位,沒幾夭,功課準得陪著他一塊往下出溜。你沒見過侯一飛的作業本吧?那上頭不是“差”就是“劣”,考試卷上不是28分就是31分,老師批評他二十回,他會二十回答應老師改正,等老師一轉臉,他又變成老樣子了。他旁邊的座位上已經換過四個同學,這四個同學沒有一個能招架住他那些把戲。你瞧,侯一飛就是這麼個難辦的角色!

來到肖麗座位上,我打算觀察一下侯一飛上課時究竟在千啥,不到兩節課,我就有了重大發現。起初是侯一飛偷偷塞給賈濤一張紙條,一會兒,他倆的腦袋就輕輕搖晃起來了,我從他倆的肩膀縫裏一瞧,好!他倆在抽屜裏擺弄大象轉筆刀、黑貓頭自來水筆和幾隻鉛筆頭耗子哩!為了看得更清楚,我兩手撐住桌麵,微微抬起了身子。

“朱冬蓓,你在幹什麼?”正在講解成語的何老師問道。

我連忙舉手:“報告,侯一飛和賈濤在抽屜裏演動物戲。”

“賈濤!”何老師指著黑板,“請解釋一下這句成語。”

賈濤神著甲克衫的拉鎖,臉漲得通紅,話可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停了一會兒,賈濤還是說不出話,何老師就把侯一飛叫起來“你解釋解釋吧。”

候一飛偏著腦袋,盯住黑板上“坐享其成”四個字看了一會兒,眼珠一骨碌,況道:“坐……坐亭……其成,就是坐在亭子裏等著……其他約事都辦成了……”

他把“享”字念成“亭”字,就有人吃吃笑了,再一解釋,同學們實在忍:不住,都笑得前歪後倒。何老師好象也想笑,但她拚命忍著,走到侯一飛和賈濤桌前。

“你翻的動物演員呢?”

大象、黑貓和耗子被請出來了。

我又報告:“何老師,侯一飛還傳給賈濤一張紙條。”

賈濤交出紙條,何老師看了看,說:

“請侯一飛同學給大家念念。”

侯一飛挺不情願的,可在班主任何老師麵前又沒法子,隻好含含糊糊地念道:“……馬戲團最新節目笨象和黑貓。笨象對黑貓說。我多大你多小,我能將樹連根拔,你呀隻會咪咪叫。一群耗子跑出來,笨象咋也抓不著,黑貓撲上去,一口一個吃掉了……”

“還有呢,把它念完。”

侯一飛象吞下了一勺蓖麻油,擺擺下領,咧咧嘴,又念:“把你的五個鉛筆頭拿出來當耗子……”

“坐下。”何老師說,“為了不影響上課,侯一飛和賈濤下課後到我辦公窒去一趟。朱冬蓓,你跟賈濤換換座位。”

“這是肖麗的座,她鬧肚子。”

“肖麗病好了再搬回來,賈濤換到朱冬蓓的座位上去。”

何老師朝我點點頭,我明白她的意思,把一個中隊長調到後進生旁邊,再笨的人也懂得那是為了什麼。

我說不上心裏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跟一個總得28分的人坐一個位,誰會情願呢?可是,全班四十五個同學中,何老師單單挑上了我,就因為她相信我能把侯一飛管住呀。這使我心裏有那麼一點……一點什麼我說不上來,反正,何老師要是挑上了別人,恐怕我還會不大舒服呢。

第二天肖麗不鬧肚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來了。我問她:

“你就一點沒看出侯一飛上課盡搞小動作?”

“我看出的。”

“那你下嘛不管呀?”

“我……我怕……侯一飛可厲害了。”

“這可不對。從現在起,你跟我配合好,把侯一飛管住,行不行?”

“行。有你這個中隊長在這兒,我就不怕侯一飛了。”

肖麗瞧著我,她的眼神叫我心裏特別舒服,她還沒有人隊,她是多麼崇拜兩道杠杠的中隊長喲。為了這個,我也得把侯一飛管住。

開頭幾天,我真是挺有成績哩。我嚴肅地坐在侯一飛旁邊,注意著他是不是在好好聽課。有一回,他用鋼筆在桌麵上亂畫,我一眼就看出他畫的是電影《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裏頭那個戴大殼帽、舉手投降的德國黨衛軍。我用鉛筆戳他一下,他趕快用指頭蘸唾沫塗掉了;又有一回他把連環畫藏在抽屜裏偷偷看,我伸手就拿走了那本連環畫;不論他望著窗外的樹枝發呆還是盯著地板縫發楞,我都用鉛筆戳他的胳膊。 肖麗跟我配合得很好,她隻要發現侯一飛在搞小動作,就把腳從桌子縫裏伸過去瑞他。讓一前一後兩個女生管著,侯一飛當然很不得勁,他在凳子上蹭來蹭去,就好象他的屁股挨著一塊燒熱的鐵板……不得勁就不得勁吧,我和肖麗一點也不放鬆,我們可是為他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