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別管她(3 / 3)

蘇小洛越來越安靜,聽豬頭興高采烈地說那些關於梁月的事情,心裏仿佛是一潭死水將要發酵了,可惡的是,周葉還不時地要求她做點兒互動,問什麼“小洛你覺得那姑娘怎麼樣啊”這樣的問題。

蘇小洛隻能笑。

“很好啊,很適合豬頭。”

好在,很快周葉就接到隊草同學的電話,然後樂嗬嗬地去約會了,蘇小洛終於不用再聽那些關於梁月的事情,她甚至鬆了一口氣。

朱軒還坐在旁邊,瞟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想,他居然沒有走,明明周葉已經走了,但是她並沒有問,隻是低頭吃自己的飯。

吃完以後,很利索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站起身來,看見他還坐在那裏,她有些困惑:“你還不走?”

他麵無表情地抬了抬眼皮,看她,然後突然問:“你真的覺得梁月很適合我?”

她怔住了。

平心而論,梁月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姑娘,但是蘇小洛現在怎麼可能“平心”而論?她的心在那些關於梁月的話題裏麵蜿蜒崎嶇坎坷得非同尋常,她想了想,回答他的問題:“不,事實上,我覺得梁月配你,那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牛糞”兩個被她咬得格外用力,一字一頓,說完就轉身走。

他咬牙切齒地看著她怡然自得離開的背影,不過十來秒,他起身追上去。

他跟在蘇小洛身後,不緊不慢地走,也不說話,就這麼看她的背影。

──我現在說清楚了,我跟豬頭根本就沒關係!

剛剛這句話,好像巴掌一樣拍在他的臉上,他本來以為蘇小洛最起碼會等周葉走了之後對他辯解點兒什麼,他在等,但是,她什麼也沒有說。

所以原來在蘇小洛的心裏,她跟他是沒有關係的,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不過是自己在那兒一頭熱地黏上去,她卻絲毫不在意,跟別人說起來的時候,甚至恨不得撇清關係。

他用了這麼長的時間和蘇小洛保持了距離,想要淡化她對自己的影響,想要把她複位到一個普通同班同學的位置上,但是他發覺一切都徒勞無功。她對他的不屑一顧,她對他的滿不在乎,很輕易地就能擊垮他,他的心底壓抑而惱火。

“蘇小洛!”

他突然聲音很大地喚她。

視線裏麵的背影頓了一下,轉過來,看著他。

他幾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很用力,她的表情因為疼痛而扭曲:“你……你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我弄疼你了?”他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蘇小洛,你怎麼就沒有想過你也弄疼我了呢?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說那些難聽的話,你都不會後悔的嗎?”

她使勁地轉動手腕,無奈力氣太小,根本無法抗衡,她的手腕被他攥得很緊,她覺得疼,心底突然很委屈,明明跟梁月在一起,成天嘴巴裏麵都念叨著梁月,而且把她晾在一邊的那個人是他!

可他居然這樣理直氣壯地生氣。

她掙脫不了,索性放棄,挺直了身板,仰起頭來看他:“後悔?我為什麼要後悔?我說的都是實話。”

他盯著她,眼底的情緒終究變得淡漠,然後他放開她的手,搖搖頭:“我真是有毛病,為什麼會喜歡你這樣的人。”

說罷,他轉身就走。

蘇小洛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愣,也慢慢地轉身,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踩在一個不真實的夢境裏麵,為什麼她越來越說不出自己想要說的話,說不出他想要聽的話?

為什麼她這樣迅速地變得軟弱下去,卻沒有人發現?

為什麼她和他走到這一步?

她記得自己是很喜歡跟豬頭在一起的,可以肆無忌憚地開玩笑,在他身邊時,她總是覺得很舒服、很輕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他變成了彼此的負擔?沒有理由呀,她想,她一直很努力,她甚至還支持他交女朋友!

她認為自己作為一個朋友已經很體貼,很善解人意了,然而他待她卻如此刻薄。

難道朋友和女朋友是有衝突的嗎?她不懂了。

她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過頭去看,他的背影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路上來來往往的學生明明不少,但這凝聚在她眼眸中的景色終是一片荒蕪。

新學期,那些新的八卦又在不懈地滋生,L大的秋天好像沸水一樣躁動,隻是陸昭的名字早已在這些謠傳裏麵變成一個貶義詞,很多人對他避而遠之,他變得越來越安靜,沉默寡言,他好看的麵容不再時常溫和地微笑,而像是冬夜過後結了霜花的窗,透出很凜冽的,生人勿近的意味。

隻是偶爾,很偶爾地,會有人看見他在獨自看著手機的時候,露出笑容來。

誰也不知道他的秘密。

開學之後他和蘇小洛並未見過麵,所有的聯係都是通過短信。

他把蘇小洛的所有短信都存在手機裏麵,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看,這些短信讓他覺得一切依然是可以忍受的,畢竟顧佳佳的肚子在一天一天地變大,孩子終歸會生下來,他很信蘇小洛的話,他會熬出頭的,他隻是需要再忍耐一下下,他也順著蘇小洛的意思,盡量地對顧佳佳好一點,和一個孕婦計較顯得過於沒有風度。至於學校裏麵那些傳言,沒有關係,他會畢業,離開這個地方,要是他樂意,他可以去國外,那樣就很好,可以從頭開始,他可以提前搞清楚蘇小洛要去的是哪個國家,然後他也會過去。

他絲毫不懷疑,蘇小洛想要的目標,一定可以達到,在他眼裏,蘇小洛堅強,並且擁有他暌違已久的自由,她可以去任何地方。

每次課間在教室,聽見班裏那些人調侃豬頭和梁月的事情,蘇小洛都坐在臨窗的那個位置,慢慢趴在桌子上,麵無表情地伸出手來,在陽光下看著自己的掌紋,她聽到那些在說話的人笑起來,她總是聽不到他們在說別的什麼,印象裏總是隻聽到梁月的名字,每個晚上都睡不好,加上秋乏,她不堪重負地低下頭去閉上眼睛,腦海裏麵卻始終是這些聲音,她曾在這些議論的人中間看到過豬頭,看見別人問他進展怎樣,他也隻是微微笑著不說話,他這樣的反應更引得別人擴展想象力去猜測,那些人都這樣說:“不錯嘛,豬頭。”

沒有人想起蘇小洛來,畢竟她和豬頭那些到底都是別人的謠傳,她很堅決地否認過,豬頭也沒有模棱兩可地混淆視聽。蘇小洛終於消失在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裏麵,不管是已經變得冷漠的陸昭,還是正春風得意的朱軒,跟她似乎都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少了他們,她真的很快就被遺忘,人們喜歡的故事都需要狗血來裝點,而她的生活過分平靜荒涼,她隻是個小角色而已。

小角色身邊的座位開始經常空著,自從和隊草同學如膠似漆之後,周葉的上課出勤就很不怎麼樣了,很多大課。教授點名時都是蘇小洛捏著鼻子代為喊到,偶爾蘇小洛回過頭去,看得見朱軒帶了梁月來上課。

她和朱軒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她其實也不是沒有做過努力,但是她的名字叫作蘇小洛,所以道歉首先是不可能的,況且她不覺得自己有錯,但她覺得沒事,她可以包容豬頭一下,所以在某天她遇到班裏男生湊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她還很熱情地參與了進去。

英語係少得可憐的幾個男生,正在教室後麵討論蘇格蘭自由人民起義的問題,熱火朝天地,蘇小洛鼓起勇氣剛剛插了一嘴,就看見豬頭低下了頭去,儼然是決意從這場議論中撤離的反應,她好不容易醞釀出的勇氣好像被針紮了的氣球一樣頹下去,她莫名地覺得頭重腳輕,眼前的一切都恍惚了一下,反應過來的時候,聽到話題已經轉移到了小國家領土的問題上,胖子正大聲地侃侃而談:“跟你們說,梵蒂岡可小了,連個馬拉鬆都跑不了!”

她覺得很是疲憊,翻了個白眼,對胖子的高見做出了回應:“你傻啊,你不會繞圈跑嗎?”

瞬間冷場,她在心底歎息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她走得很快,走出教室,繼續往走廊盡頭去,她感到自己的腳步正變得輕飄飄,可她的心明明是很重的,心理和身體有種背道而馳的違和感。她的眼前出現大片的黑影,耳邊是很奇怪、很詭異的笛鳴一樣的聲音,她的頭很暈,心跳得很快,腿越來越軟,那些不斷晃動的黑影慢慢重疊到了一起,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了,那些在她身後的,在她前方的從來沒有消失過的黑暗,鋪天蓋地地侵襲過來。

“小洛……”

那一瞬間她朦朦朧朧地聽見這樣的呼喚,被叫著的是她的名字,真好。

那聲音非常美妙,好像一種靈魂的負重般,將她束縛在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