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挽留我:“說了一夜的話,你吃了早點再走吧。”

我搖頭:“喝了你一夜的好茶已經足矣,不打擾你了,我還要趕去機場,早餐飛機上會準備的。”停了一停,欲語又止。

她還要說什麼,忽然聽見門響,我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小女孩穿著睡衣拖鞋,從房間姍姍而出,見了美晴,叫了一聲:“媽咪!早安。”

我心底一震,而美晴回過頭去看到猶有嬌憨睡意的小女兒,不由得微笑:“乖乖,早安。”

那小女孩看了我一眼,很有禮貌地叫了聲:“阿姨,早安。”笑得露出兩個小酒窩,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清澈似可倒映出整個世界。

我早已經呆掉,喃喃地說:“資料上從來沒提到你有個女兒。”我慢慢蹲下去,仿佛怕驚動什麼似的,仰起臉來,輕聲答:“乖乖,早安。乖乖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答:“阿姨,我叫悔之。”

我回頭看了美晴一眼,我想我的眼中一定充滿了複雜莫測的情緒。而她終於輕聲說:“孩子一直在讀寄宿學校,這幾天因為她感冒了,我恰巧又有空,才接她回家來。她是很少見到我的朋友們的,所以你並不知道她的存在。”

但我經過最詳細縝密的調查,怎麼可能漏掉這個孩子的存在?她到底用了什麼方式,才可以掩蓋這個孩子的出生?

我顧不上多想,因為天真爛漫的孩子一直好奇地纏著我問東問西:“阿姨是做什麼的?”

“我是律師。”

“律師是什麼呀?”

“律師就是一種職業,專幫人處理法律上的麻煩。”

悔之似懂非懂,又問:“那律師阿姨你也有女兒嗎?為什麼阿姨你看到我,樣子好奇怪。”

我的眼底裏似乎有潮熱湧動,我仰著臉說:“不,孩子,我隻是覺得高興。這世界上,總有些事情令我們後悔;也總有些事情,令我們不悔。”

我的話她可能聽不懂,但那雙清澈的眼睛一直注視著我,令我覺得清明而平靜。桌子上放置著我剛剛取出的卷宗,最上麵是一封信——那是榮至正親筆所書,字跡淩厲飛揚,正是他那種人該有的作風:

美晴:

我現在才寫這樣一封信,大約是遲了八九年了,當初之所以未提起筆,隻因為你永不能懂,你與我決裂的那一刻起,我便覺得世間萬物,沒有一樣是值得我挽留的。

昨日檢查報告已出來,最後證實我的肺癌已達不可救治的地步。醫生讓我早早準備好一切,安排妥未完的事宜。我有什麼放不下的事呢?他們都不知道,我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心灰心意冷。

我曾多次和你講到《亂世佳人》,我也曾多次努力使自己避免陷入白瑞德的境地,可是你輕而易舉毀了我的一切防線,令我萬劫不複。可是我並不後悔,從那日走進你的花店,見你第一次嫣然一笑時,我就不後悔!時至今日,我仍記得我看見你璨然微笑時那一刻的怦然心動,也隻有到了今天,我才敢坦白告訴你——我娶你,是因為我愛你;而我愛你,則早從你第一次對我微笑時便已深植心中,永不可滅。

顏守浩的故事,令你憤怒萬分;他所謂的證據,令你萬念俱灰。我無言以對,因為我最初對你的動機,確實隻是利用,可是後來一切改變,當我用盡了我的生命去愛你,而你根本不為之所動,我便知道,我終究是,咎由自取。

母親的悲劇令我一直懷疑,這世上是否真的會有愛情存在?愛情是否真的會令人不惜一切?等我明白,卻已經不能再接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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