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讓煩躁的內心安靜下來 23.硬漢最傷女人心
聽說高倉健以八十三歲高齡去世，我不由得想到：下一位該輪到誰了？
難以形容那莫名的恐慌感：張賢亮走了，大島茂的扮演者宇津井健去了，午馬在天堂笑傲江湖了，現在又是高倉健，這些曾經陪伴過我的童年、某種意義上對我的人生觀添磚加瓦過的人，一個一個從視野裏消失了。而他們每位都活到七八十歲，並不算英年早逝，更明白地提示著：我，也老了。當年看《追捕》的你呢？
那是1978年，《追捕》作為“文化大革命”後第一部引進片進入大陸市場，一時風靡。片中飾演杜丘的高倉健，冷峻的麵容、堅韌不拔的性格、沉默的氣度，像天外殞石般擊中了每位觀眾的心。中國正在百廢待興——那百廢，除了政治、工業、經濟之外，其實也包括了家庭、感情、人生觀。剛剛過去的那些年，丈夫檢舉妻子，孫女兒揭發祖父，陳凱歌永遠的懺悔是：他曾經在批鬥會上，動手打過自己的父親。現在，要慢慢改變，那麼，什麼樣的男人才是男子漢？
高倉健就是這樣，成了一代人心目中的男子漢樣本：不多言、不多語，臉孔恒常冷冷的，心地卻很溫柔；雙手很熱、胸懷很寬大、肩背夠堅實，從不把真誠和愛意表達在口頭上。
我入迷過他，《夜叉》裏他撕下衣衫後，背上裸出的大片夜叉刺青讓我驚豔，又讓我害怕。而如果在生活中遇到他，我會愛上他嗎？我會眷戀這個男人的嗬護，也會因為他什麼也不說而心生疑懼：在電影的國度裏，我們早知道男主角是大好人，入獄一定是被冤屈或者忍無可忍替天行道，但在真實的世界裏，沒有誰是男主角。這個永遠沉默寡言的男人，是否包藏禍心？他過去的秘密，會不會是真正的血腥秘事？我怎麼才能相信他愛我不會傷害我？他的雙手粗大有力，要粉碎我，就跟我撚破個酥餅般容易。
有這麼多驚懼，還如何說愛？可想而知，他應該不是個容易相處的男人。
也許正因如此，他隻結過一次婚，並且少有緋聞。
1959年，二十八歲的高倉健與二十二歲的歌手江利智惠美結合，這是因相愛而結合的婚姻，但高倉健的冷淡，卻令妻子屢度傷心。他會在眾人前斥責她，她辛辛苦苦為他操勞，他隻漠然以對——他不是心裏不感激，隻是不習慣流露在嘴上和臉上。
再後來，妻子的流產、住房的失火、外戚對妻子財產的巧取豪奪……都像大雪不停地下，最終，壓垮了這樁婚姻。1971年，他們離婚，公開的理由是“性情合不來”。
許多年後，高倉健才吐露心聲：“在傷到別人的心時，傷的往往是最重要之人的心，不，不如說正是最重要之人，反而傷得更重。世上不會有人比她更寶貴，明知如此，不知為什麼，反而會做出深深地刺傷她的事。”
但已經來不及了，1982年，江利智惠美因醉酒嘔吐造成窒息，意外身亡。她安葬的那一天，正是高倉健五十一歲生日，也是他們曾經的結婚紀念日。而高倉健，是不是還欠了一句“對不起”，來不及對她講？沒關係，當他們在天國的階梯上相遇時，再來告訴她吧。
暖男的問題，往往是不能定向送熱，總把光和熱給到不應該的人身上。日頭照在田園上也照在垃圾堆上了，是自然規律。暖男情不自禁要對不相幹的女人散發柔情，是天性。兩者一樣勢不可當。
硬漢的毛病，則可能是一硬到底，百煉鋼化成繞指柔也是鋼絲，一不小心就能把手割出大口子，汩汩流出血來。沉默是一種守口如瓶，但也會讓想了解他的女人傷透心，怎麼問他也不說，怎麼說他也不回應，這封得死死的瓶子如何打開，難道非得效法司馬光砸缸嗎？而到那時，碎的可能是兩個人的心。
說來說去，暖男也好，冷麵男也罷，也許，在熒屏上、銀幕上，看看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