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離城(1 / 2)

寒冬,深夜,冷風呼嘯。

風很利,像利刃般刺過臉龐,再利的風也擋不住離人遠去的腳步。

賭場的楊老板緊了緊領口,與今晨還開了攤的包十六一起駕著小車,拖著一家老小在風聲中漸行漸遠,融進了夜的漆黑裏。賭場已經換過二十七個老板,包子鋪稍微好些,隻換了十六個。

如同別離城這名字一般,似乎沒有人會在這裏待得長久,總是來了又走,走了就不再來了。

要來別離城,需穿過冰火半島茫茫的沙漠和雪原,帶著全部身家和對這裏數不盡的財富的期盼,對這裏紙醉金迷又遠離人世蕭條的渴望。

要走,帶著對與傳說中不相符的失望,反過來再走一次罷了。

不會有人再想走第三次了。

商雲曾說他連第二次也不想走,我問他回去的時候怎麼辦,他說便是要從雲霧之地穿出去也不想往回再走一次了,他不怕雪原的寂寞,但卻厭惡沙漠的荒蕪。

別離城身後的雲霧之地,正是我們此行的目的。

“商行淵,你說若是真能尋得天幻珠,商家堡往後也不需要你了吧。”商雲將桌上最後一壺甜酒仰頭喝下後略帶得意地望著我,少年氣息的臉上露著一抹壞笑。

“你與其盤算著找到天幻珠後如何對付我,倒不如想想日後回家時怎麼交代迷翻全堡人的事情。”這小子成天想著如何與我作對,也不知哪裏得罪他了。

原本是商國國君有求於我們商家堡,希望商家堡能幫忙尋得天幻珠,可長輩們覺得商國若是出事,我們商族本宗盡力相幫也是應該,如今連找個物件都一副命令的口吻,若然答應,怕是之後要將我等當下屬使喚,便借詞拒絕了,還叮囑堡中眾人天幻珠是不祥之物,萬不可尋之。

可商雲卻被天幻珠的故事吸引了,確切的說是被天幻珠的幻術吸引了,竟然在水井中下藥迷暈了全堡的人,待我醒來之時已經身在一朵香菇之中,被他帶到了去周國。

我曾問他為何對天幻珠那麼有興趣,他直言從小幻術便不如我,自然是想借天幻珠之力與我平起平坐,我告訴他商族第一幻術師的位置並非旁人所想美差,勸他莫要逞一時之快,他不聽,並威脅我若然不與他一同去尋天幻珠,便把我扔進香菇小販的菜籃裏。

我唯一的命門被他死死咬住,本想施展幻術脫困,卻無奈實在受不了這一股香菇味,整個人都乏乏得使不出力,怕是再被他困兩日便要命喪在這香菇之中了。

想著既已身在去周國,索性隨了他的意,也好叫自己別再受這“香菇之苦”,便答應了他。

“如何向堡裏的人交待就不是我要想的事情了,”商雲朝我笑了笑,又不知在想什麼鬼主意了,十六歲的少年郎也不知哪裏來的這些腦筋,“你這商族第一幻術師,堂堂男子漢,若是你不想走,誰能拖得動?”

“你迷暈了我。”我用餘光看著在我身邊來回走動的他,冷冷說道。

“是,沒錯,是我迷暈了你,”他起身繞到我身後,順手拿了桌上一個鴨腿,附在我耳邊輕聲笑道:“可你醒了之後還願意跟著我走,可就不是我能控製的了。”

“你知道我怕香菇,吃不得,也聞不得,你知道我的弱點。”我提醒他,如果我對堡裏的人說商雲用我的弱點要挾我,怕是他也難逃責難。

“喲,那你的意思是要把你怕香菇的事昭告天下了?讓全天下都知道堂堂商族第一幻術師害怕吃香菇?”他說完更加得意地大口咀嚼了起來,一個鴨腿不一會兒便隻剩一根骨頭。

我笑著搖了搖頭,不打算再做辯駁,他隻想著我厭惡香菇的事情,卻全然忘記了自己身為商家堡二少卻如此好吃的事情,如果我將這件事宣揚出去怕是也夠他糗的。

“商行淵,你笑什麼呀,傻了啊?”說話間他已又吃光了一盤油燜香菇。

“沒什麼,你吃得滿屋香菇味,我出去走走,稍後的事你別忘了。”

有時我真懷疑他那麼對我我還得處處順著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或許因為他本性善良,即便小壞也不過是年少頑皮,又或許是他待我出自真心,哪怕作弄到過分的地步也總會顧著我的底線,在那些漫長歲月裏衝滿無數的疑惑和隱忍,無奈與不得時,似遊蕩在荒山之巔又仿佛漂泊在孤水之畔時,迷惘無助時,除了母親,就隻有他,如困頓黑暗中的一顆星,照亮我活著的那條路。

記憶中的星朦朧化作了眼前的星,是別離城的星空,明亮又耀眼,一點也不似中原的暗沉,心下溫暖,不覺揚起了嘴角。

一輛牛車從我身邊經過,我側身讓道,看樣子又是一個準備離開的人,轉過身準備繼續向前行時,卻發現不知不覺竟已走到了別離城的盡頭,踏出那道拱門,便是雲霧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