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真的悶熱潮濕的雨林裏,是沒有人會穿著衣服的,到了那裏,人人都是荒野蠻族。四處潛伏的暗敵,隨時射來的毒矢,一隻五彩斑斕的蠍子,一把斜刺來的利刃都會結束這個世界,嘴巴已經不適合說話,溝通最便捷的方式是手勢。蟲鳴,雨滴和樹葉摩挲的交響混入耳廓,緊繃的肢體上的汗水夾著露水,模糊的皮膚下掩藏著不怕死卻暫時不想死的心,雲霧之地的叢林埋藏了太多的秘密,和秘密相伴的是族人的屍體。
十五歲,一年零一個月,眼前的上百個人工挖掘的洞窟布滿山坳,這頭駐守在此的凶獸吞噬了許多肉體凡胎,空洞的骷髏陰森地注視著下麵,等著下一批衝上去的走肉行屍,無差異的攻擊和無差別的死亡平均分配給雙方所有人,索性我還活著,多活一年多……
我和他們蹲在灌木後麵,看著那邊,其實那邊也一樣,我們衝,他們守,然後有人死了,拖回去,再來一次,還好還能拖回去,麻木的人拖著麻木的屍體,總比堆起來好。手裏的刀柄不知是冷還是熱,鏽跡斑斑的刀麵哪裏還能映出人臉,隨手插進土裏,繼續發呆。這裏常年雲遮霧繞,早晚瘴氣彌漫,隨便吸一口就是一嘴水汽,胸腔裏溢出來的都是熱,來了就不指望離開,等著吧,說不定哪一天就在路上躺下了。
天突然傾覆了,驟然大雨瓢潑,劈頭蓋臉的卷來,亂糟糟的身體霎時被浸入地下,還好,天降的恩賜能洗清塵世的汙垢,在冰涼裏哆嗦才發覺原來自己還活著,還能顫抖,渾身的每一塊肉連著血脈筋骨都在抖,控製不住的顫栗,我問阿媽,為什麼有人要害你?阿媽笑了,那笑像是被蠢材謾罵後的無奈,像是對沉迷於無知之人的憐憫,阿媽的眼神是肯定的,肯定眼前的孩子,肯定將來,也是對離開的蔑視。
我是炎起的孩子,卻不是他兒子,沒有人會把兒子送來這裏,然而他做到了,所以炎起已經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人畏懼的炎天罡,站在這裏的是天罡之子,炎無意。
其實奪下這座山坳很簡單,踏著前人的屍骨就能結束,打仗是殘酷的,你我隻有死的權利,沒有活的義務。兩個月後第一次站在那百眼殘窟之上的時候,高處的清新讓人豁然開明,盡管前麵仍有重重阻隔,我仿佛也能洞悉最後的結局,群峰之巔俯瞰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