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竣廷見她黛眉輕蹙,半晌也不言語,卻也並不逼她,笑了一笑之後,他道:“荼蘼,前幾日,娘已跟我提過了你的親事。”
荼蘼對此並不意外,隻在抿一抿唇後問道:“二哥覺得如何?”
季竣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已不小了,又素來聰穎,二哥並不想對此過分置喙。二哥隻想說一句,荼蘼,婚姻乃是終身大事,情勢利益雖然該當衡量,但更該考量的是你自己的心。不管如何,二哥希望你最終選擇的人會是你自己喜歡的人!”
荼蘼微微的怔了一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續下去。
我自己喜歡的人?我究竟喜歡誰呢?林垣馳?
不,他最多隻能算是我曾經喜歡過的人罷了!
她靠在圈椅上,默然不答,腦海中卻忽然現出林培之的影子來。那日月圓,明月清風,疏星緲雲,月色溶溶,整個院落裏皆是一片淡淡的銀輝,虛渺淡然的似一場夢境。
他笑吟吟的說:荼蘼,待你及笄,我再來見你一麵如何?
他討要表記,自己裝作不曾聽懂,卻被他出其不意的拔去碧玉玲瓏簪……
我喜歡他麼?她默然自問,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或者,有些時刻,我也曾有些心動,隻是那份心動,終究比不上從前……
雖然已過去了很多年,但她依然清晰的記得從前的自己在見到林垣馳時那種麵紅心跳的感覺。隻需他對自己淺淺一笑,她便會覺得無比的心滿意足。在初嫁的兩年中,他還是一介投閑置散的小小王爺,他們也曾相對朝夕,畫眉梳發的閨閣樂事並不罕見。
隻是,這一切隨著他日益權重,日益繁忙而漸漸的遠離了他們。她開始愈來愈多的看到他緊蹙雙眉,深夜猶自滯留書房,與幾名幕僚謀士徹夜謀劃……
而那時的她,又是多麼的心疼。心疼之餘,她開始主動介入。她討厭做一個隻能旁觀的局外人,她想了解他所做的一切,她想伴在他身邊,為他、也為他們二人出謀劃策。
在那種日子裏,他們相濡以沫,相互扶持,雖然忙碌,卻也靈犀相通,親密無間……
想到這些,她不覺悵悵然的歎了口氣,那樣的日子,是永遠也不會再回頭了罷!
她煩躁的甩了甩頭,丟開亂成一團的心緒,抬頭去看季竣廷:“二哥,如果我嫁去南淵島,你可願意去那裏陪我?”
季竣廷愕然,半日才笑道:“又胡扯,哪有妹妹嫁人,哥哥隨著一道去的。不過你若真的決意嫁給寶親王,那二哥定會時常過去南淵島看你的!”
荼蘼緩慢的搖了搖頭,左右的看了一眼,見屋中無人,這才慢慢的靠了過去,貼在季竣廷肩旁,低聲道:“二哥,你知不知道,三哥曾對我說過寶親王的雄圖……”
季竣廷眉梢猛然一跳,臉色頓時就變了,想也不想的,他回過頭去,仔細的掃了一眼整個房間。待到確定屋內無人,這才壓低了聲音輕叱道:“荼蘼,這等話語,怎能亂講?”
一個親王的雄圖,除卻謀反,還能有甚麼?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三弟與小妹居然會知道這些秘密,而且還敢這麼堂而皇之的將之告知自己。
荼蘼輕輕搖頭,嘴角笑意狡黠:“二哥放心,我要說的,與你所想的絕非一回事!”
季竣廷鎮定了一下心神,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妹妹:“你想說甚麼?”他初時隻是覺得駭怕,待到定下心神細想,便也知道自己怕是過慮多疑了。謀反之事,何等謹慎,莫說荼蘼與寶親王之間連個口頭約定也不曾有,便是親事已定,隻怕寶親王也不敢隨便透露。
荼蘼便壓低了聲音,將那日季竣灝的言語大略的說了幾句。
季竣廷微微眯起了眼,心中轉瞬之間已轉過了千百個念頭,但卻甚麼也沒有說。待到荼蘼說得完了,他才緩緩開口問道:“那你是如何打算的?”大乾立國已有百十來年,皇族經了這許多代的繁衍,數量自然極為不菲。擁有親王銜的,雖然並不多,但數一數,卻也並不太少。但這其中,擁有自己直屬藩領的,卻幾乎隻有他一人而已。
而寶親王林培之則更是奇特,他是先皇最為寵愛的幼子,卻早早封去南海疆域。如今想想,先皇其時封敕的詔書寫的也甚是古怪,上頭寫的是賜南海疆域以為寶親王所藩。南海疆域,當時的大乾對於南海一地,唯一設了州縣的便是當年號為瓊州的南淵島,而這個島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了林培之的封地,雖然那裏一貫極為荒僻,僅僅作為大乾的一個流放地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