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侯元首為徒殞命寇本良微服出奔
話說寇本良炸彈遞於嶽公,嶽公接過一看,這兩個炸子,用一條藥線連在一處,每個有酒杯大,外麵用黃銅葉包著,裏邊藏著鋼子與炸藥,那條藥線,通在裏邊。嶽公看完,對著本良說道:“兄長你做這個炸彈,怎麼與我在美國看見那個不一樣呢?”本良說:“怎麼不一樣?”嶽公說:“那個無有這條藥線。”本良說:“這是新出的樣子,賢弟你不知道,我對你說上一說。”
本良開言道:“賢弟你是聽:提起這炸彈,實在令人驚。那一年日俄開仗首山搶,日本人屢次不能占上鋒。到後來做出這種炸藥彈,挑了那三千多個敢死兵。將炸彈每人胸前揣一個,將藥線含在口中不放鬆。空著手首山以上降俄國,俄國人以為他們無改更。將他們個個領至大營內,一個個口中藥線咬咯蹦。隻聽那炸子哢叉一齊響,傷了那俄國兵丁好幾營。那三千餘人也都喪了命,他國家由此可也把功成。這炸彈就是仿照日本樣,想要用就得豁出活性命。藥線也得含在口,炸子也得揣在胸。對著賊人用牙咬,自能犯火響咕咚。打準了的人必得死,打不準自己先喪命殘生。賢弟你千萬想一想,別拿著性命當非輕。”嶽公他聽罷本良一片話,你看他開言有語話從容:“兄長啊咱們國恥實難忍,要不刺伊藤心不平。豁出我這把生靈骨,探探那黃河幾澄清。要是能將伊藤活刺死,也算是韓國人民福氣生。縱就是事情不成我命死,我情願一死方休照汗青。”本良說:“賢弟既然意已定,我還有幾句言語向你明。做事情縱若時時加仔細,一漏泄機關就了不成。那時節事情不成還招禍,反倒使家中老幼不安寧。賢弟呀,這個事情非小可,別拿著這話當作耳傍風。”嶽公說:“是,我記下了。”本良說:“你要記住就算行。”說話之間天色晚,嶽公他拿著炸彈轉家中。押下此事且不表,再說那統監名伊藤。
話說伊藤自從將高麗審判權奪在手中,以後他就雇了些個高麗人,在外邊打聽韓國人民的形勢。這一日有一個探子,從平壤回來說是:“平壤百姓氣勢很凶,那農夫婦女全都立會,與你國人作對,還有報紙鼓吹,現時有人立了宣講所,天天在那勸化呢。”伊藤一聽這個消息,暗自想道:“平壤民氣如此凶猛,又有用報紙鼓吹的,有用宣講所講自治的,像這樣他們那民智那有個不開化?他們那民智若都像平壤百姓那樣,高麗國不是得不到了手了嗎?我不如望平壤走一趟,一來探探那邊的民氣都是如何,二來將他那鼓動人民的那個人,與他消滅了。他們的民氣若不凶,可就不怕啦。”主意一定,先與他國駐平壤的領事打一封電去,讓他在那邊安排公館接待。這封電一發到他那領事那處,他那領事名喚振東三郎。當日接了這封電信,就在他領事衙門裏安排下公館,預備著好接伊藤。
這個風聲一傳,就傳到嶽公的耳邊,嶽公一聽,伊藤要上平壤來,暗自忖道:“我正愁刺他無隙可乘。今日他要望此處來,我何不在這南門外伺候他,等他以(一)過之間,我就將他刺死,豈不是解了我心頭之恨嗎?”於是又將這個事情告訴於寇本良得知。本良說:“這道(倒)很有(好)機會,你千萬要小心。”嶽公說:“那是自然。”這個時候侯元首也知道了,心中很不願意,隻怕事情不成,反惹下禍。那嶽公的意思很堅,他也無可如何,隻得聽隻他辦去吧。由是嶽公天天在南門外等著,這且不表。
單說伊藤發電後,探了兩天,就拾道(掇)拾道(掇),帶著一千護衛軍,坐上快車,可就撲奔平壤走下來了。
這伊藤坐上快車出漢城,你看他前呼後擁好威風。出城來帶領一千護衛隊,分出了馬隊步隊兩路兵。頭前裏跑開三百快馬隊,後有那五百步隊護軍行。馬隊頭兵丁拿著九音號,吹起來的答答甚可聽。快車子四麵玻璃照人眼,跑起來披答扒答馬蹄聲。步隊兵左右前後把車護,好一似北辰高掛眾星共。出漢城威威烈烈往前走,人與馬饑餐渴飲不稍停論。走也得半個月,說書何用那些工?
簡斷捷說來的快,這一日到了平壤地界中。振東三郎接出二十裏,一齊的勾奔南門要進城。嶽公他早在門裏把他候,讓過去馬隊上前就行凶。在嘴裏藥線用牙隻一咬,那炸彈克叉一聲了不成。三炸彈一齊暴裂望外打,先炸死行刺人兒名嶽公。該著那伊藤博文命不盡,那彈子未曾傷著他身形。打死了護衛兵丁人九個,又炸死趕快車人兒一名。大夥兒一齊說是:“有刺客!”護衛隊將車圍個不透風。巡警慌忙望前跑,看見嶽公死屍靈。將死屍抬到領事館,伊藤也進了公館中。振東三郎過來把驚道,又隻見伊藤那邊開了聲。
話說嶽公見伊藤車子過來,他急忙將藥線咬開,隻誠(曾)想將伊藤炸死,那知道他那護衛軍多,未曾傷著伊藤,他自己讓炸子先崩死,真是可惜。後來伊藤到了公館,命人驗嶽公的屍,看看他是用何物行刺。驗屍之人,驗了一會,回來言道:“那人是炸彈行刺,看他口中含有藥線,並且他還是崩死的。”伊藤一聽這話,暗自想道:“這人是姓甚名誰?並且他這炸彈,韓國人也不能會製,其中必有原故。再說此人,要想行刺,不能他一個人。我想要將此城中之鼓動百姓,與這個行刺的黨徒可得,用個甚麼法能知道?”尋思一會,忽然計上眉峰,說:“我何不雇此處的人,讓他與我訪聽。要是有人打聽著實據,我給他五百元錢,他國人見財就能替我辦事。”主意已定,遂將這事告訴於振東三郎。振東三郎就雇了些高麗人,在外打聽。
這日來了一個二十歲的人見振東三郎振。東三郎領著見伊藤。伊藤命通事問他,說:“你姓甚名誰?將那刺客的原因,並他的黨羽,一一的說來。”那人對著通事可就講起來了。
那個人站在那邊開了聲,尊了聲:“通事老爺聽分明:我小子姓關名字叫關富,有一個外號叫作一包膿。家住在南門以外東胡同,行刺那些事兒我知的清。他的家與我離不遠,他的名字叫嶽公。他師傅姓侯名元首,在雲府教書誨童蒙。嶽公的同學也有十幾個,前幾年一齊遊學赴美京。侯元首他在家中開報館,專講究勸化百姓救生靈。今年裏嶽公遊學回家轉,還有那寇氏本良人幾名。寇本良在這城中立宣講,著(整)天裏講究自治瞎咕噥。嶽公他一心要把統監刺,寇本良與他做了炸彈物一宗。這事情我寡知道人三個,就是那元首、本良與嶽公。我怎麼能知他們是同黨,這裏頭有個原因在其中。侯元首有個使人叫李九,我二人本是八拜好賓朋。這事情全是李九對我講,所以我才知內裏那情形。這本是三三見九實情話,並無一句虛言來假告誦。五百元錢快快給我,我好與李九分贓飲劉伶。”那通事聽罷關富一些話,他這才對這伊藤把話明。
話說那通事聽罷關富一片言語,遂對伊藤一說。伊藤又讓通事問那關富,說:“那侯元首、寇本良現在那裏?”通事又問關富,關富說:“在雲在霄府前門房報館望住著。”通事又對伊藤以(一)學,伊藤遂與關富五百元錢,遂派了十幾名巡警,讓關富領著,去上雲府拿寇本良、侯元首二人。以外又多給關富十元錢,作為酬勞,關富得了錢,遂領著巡警上雲府拿人,這且不表。
再說這領事衙門,有一個茶童,名喚林中秀,本是韓國人,原先在侯弼報館內當過茶童,皆因家貧,元首常周濟他,後來因為別的原故,不在那處,就上日本領事衙門,與那振東三郎當茶童。當日聽關富說元首與嶽公是一黨,他就知道伊藤一聽這話,必不能幹休,他偷著跑到元首報館。
這時候元首正與本良在那閑論伊藤這次來不知因為啥事,又見林中秀歇歇喘喘跑進來說:“你二人快逃命吧。”元首說:“因為甚麼?”林中秀說:“伊藤自從嶽公刺他以後,他就常常打聽嶽公的黨羽。今天有一個關富,貪了五百元錢,說你二人與嶽公一黨,並把那做炸彈之事全都說了。我想日本人不久就要派人來拿你二人來了。要不速逃,恐怕性命難保。”本良說:“事到其逼,就得躲躲為妙。”元首說:“可也是。”遂急忙備上一匹馬,也靡顧拾道(掇)煞(啥),元首騎馬,本良步行,師徒逃難而去。那林中秀也不回領事衙門,自己去了。
單說關富領著巡警,到了街口,撞著李九從那邊來。關富說:“他二人在家沒有?”李九說:“我早晨出來的,方才我迎著他二人,慌慌張張,望東北去了,你們快趕去吧,才走不遠。”關富一聽,可就領著巡警,撲奔東北趕下來了。
這關富本是一個古董星,隻為那五百元錢把壞生。對著那振東三郎把話講,硬說是元首、本良要革命。賊關富領著巡警報館去,要捉那元首、本良人二名。不是那林氏中秀把信送,他二人性命一個保不成。賊李九從中又把壞來使,關富他才領著巡警東北行。
他二人方才出了北門外,又聽的後邊人馬喊連聲。他二人一見勢不好,急忙忙往前跑個凶。該著元首命運盡,坐下馬忽然跌倒地流平。眾巡警後邊開槍打,可惜元首一命歸陰城。寇本良邁開大步望前跑,你看他一溜栽花影無蹤。本良他逃命不知何處往,隻剩下元首死屍臥道中。可憐他一腔豪氣從今盡,可憐他滿腹經綸今日傾。再不能鼓動學生遊美國,再不能發行報紙化群生。韓國裏今日死了侯元首,少一個保國圖存大英雄。可歎他從小伶仃命運苦,可歎他心誌堅固赴美京,可歎他教練農備操鄉勇,可歎他奇峰山上打賊丁。可歎他保全重根母子命,可歎他飄零在外好幾冬,可歎他降誌辱身沒(設)祖帳,可歎他巧言義說金有聲。種種的憂國憂民苦心誌,落了個槍穿肚腹血濺身形。數十年英名一旦附流水,到(倒)把那回天誌氣落場空。恨隻恨賊子關富貪財賄,害的那元首義士好苦情。縱然是五百元錢將你買,也不該拿著仇人當恩公。這麼人咱們中國也不少,要得著生吃他肉也不嫌腥。像這個狼心狗肺誰不恨,得到手就當把他性命坑。這些事咱們押下且不表,再把那關富賊子明一明。
話說關富領著巡警,將侯元首打死,又去趕寇本良。那寇本良兩條快腿,他們那能趕的上?用槍打也莫(沒)打著,隻得將元首屍首,交於振東三郎,關富自己去了。
單說伊藤聽說將侯弼害死,心中甚是快樂。遂將嶽公、侯弼二人的屍首,用棺停盛殮了。說是此二人雖是刺我,到(倒)算你韓國兩個誌士,我不能不張大他二人的節義,這是伊藤邀買人心的法子。由著元首一死本良一逃,那平[壤]城裏是宣講所報館全都無了,那伊藤越發的放心了。住了一個多月,就回了漢城不表。
單說雲府與嶽家將他二人的棺槨領來,各人拉到各人家裏。那侯元首的棺槨,雲在霄接在府中,好好的祭奠祭奠。他那些門人朋友,都全來哭吊。後來選塊吉地,埋葬起來。
時人有詩讚侯元首曰:
身悲國弱血心兢,無過韓人元首公。
雖事未成身殞命,尚留忠義照韓京。
話說雲府將元首埋葬以後,歸至家中。光陰茬苒,不覺過了新年,這日雲老大人正在書房觀書,隻見家人呈上一封信來。要知此信是從哪裏來的,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安誌士歸國吊恩師雲在岫義倡愛國會
話說雲大人這日正在書房觀書,隻見家人呈上一封信來。他接過來一看,外皮上寫著是從美國來的,遂啟了封簽,從頭至尾,可就看起來了。
上寫著:“叩稟父母尊前聽,敬稟者孩兒名喚雲落峰。願父母膝下金安身康健,願父母福祉多綏神氣清。孩兒我於今離家五六載,在外邊每思父母淚盈盈。上二年本良回家捎過信,趕以後永遠未捎信一封。現如今我們全都畢了業,安重根榜上列了第一名。我大夥畢業全是最優等,昨日裏領了畢業大文憑。不久的就要束裝回家轉,過不去三月就能到家中。望爹娘不要苦苦把兒盼,咱居(們)家不久就能得相逢。”右寫著“闔家老幼均安泰。”左寫著“愚兒落峰燈下衝(匆)。”雲大人看罷落峰來的信,你看他急急忙忙後宅行。
話說雲在霄看完了書信,急忙上了後宅,見了老夫人跟安母說道:“咱們那些遊學生,不久要家來了。”安母急忙問道:“有信怎的?”在霄遂將落峰信中之話以(一)學,安母說道:“我兒今日可有還家之信了。”又聽畢業考的第一,把個安母樂的無所措手足了。那雲老夫人說:“妹妹,從今後別念誦你那重根長重根短了。”安母說:“不但是我就是嫂嫂,你也不必念誦盼望你那落峰兒了。”大家談笑了一氣,就專專等他們還家,這且不表。
單說金有聲、李相[上占下內]諸人畢了業,領了文憑,呆了幾天,大夥全收拾了,一齊雇上火車回家。趕到海岸,又上了火船,饑餐渴飲,非隻一日。這日到了仁川,一齊下了船,雇了幾輛馬車,將東西搬在車上。李相[上占下內]對著大眾說道:“咱們大家到家,可千萬要在社會上作事,斷不可貪圖富貴,把遊學的目的扔在一邊。”大家一齊說道:“兄長不必多勞,我們斷不能廣希富貴,忘了國家。”李相[上占下內]說:“既然如此,咱們就此分手了吧。”於是各上了車子而去。
單說安重根、雲落峰幾人,坐上車子,夜宿曉行,不日到了平壤,各回各家。重根等到了雲府,全家相見,歡天喜地,談了些一路的景況,說了些美國的政治。
這時候趙適中、孫子奇聽說他們回來,也前來相瞧。大家會在一處,談了一會,侯珍說:“我叔父跟寇老兄往那裏去了?”雲蔣峰、安重根也說道:“可是,怎麼不見他幾人呢?”孫子奇說:“要問他幾人,你們不要急躁,聽我慢慢的道來。”
孫子奇未從開口帶悲容,尊了聲:“你們三位聽分明:咱高麗歸那日本國保護,那伊藤在咱國中統監升。用巧言買動咱國大元老,將權力全都奪在他手中。這權力一歸伊藤不要緊,最可歎咱國人民受苦情。他行出別樣壞事還可忍,青天白日奸淫婦女實難容。那一年嶽公妻妹把親串,又見了日本賊人來行凶。他妻妹因為這個喪了命,趕到那嶽公回來眼氣紅。又加上咱國權力歸日本,才惹起他那心機火一重。寇本良與他做子(了)三炸彈,一心要刺那統監名伊藤。到後來伊藤來此把事辦,嶽公他埋伏在這南門東。該著那伊藤老賊命不盡,炸彈子未曾傷著他身形。嶽公他身被炸彈活崩死,落了個冤仇未報喪殘生。”
他三人一聽這個話,齊說道:“我說嶽公他怎麼未來,原來如此,真是可惜。那炸子怎麼就靡崩著那伊藤呢?真是使人遺恨,咱們遊學的二十餘人,未等作事,先傷了一位,真是讓人傷心落淚呀。”雲落峰說:“嶽公既然如此,我那本良哥哥與咱們先生,他二人可是那裏去了呢?”孫子奇說:“你不要急躁,聽我一句的一句的道來。”
孫子奇複又開言把話明,“你三人不要急躁仔細聽:咱先生在這城中開報館,各處裏勸化百姓有大功。也不知何人對那伊藤講,說先生他是嶽公黨一名。又說那炸彈原是本良造,遂派了十數個兒巡警兵。上雲府來就把他二人找,這時候有人到此把信通。他二人出離北門去逃難,後有那無數巡警把他攻。一槍兒將咱先生活打死,寇本良逃難不知奔何程。”
他三人一聽元首喪了命,一個個跺足捶胸放悲聲。這一個哭聲叔父未見麵,那一個哭聲義父不相逢。這個說我兄不知何處去,最可歎先生一命歸陰城。一齊的指著漢城潑口罵:“伊藤呀!害的我國好苦情!為什麼我國權力你奪去,為什麼讓你國人來行凶,為什麼奸淫我國好婦女,為什麼監理財政警權爭?種種的行凶作惡真可恨,我高麗將久坑於你手中。”重根說:“我父母當年受了日本害。”侯珍說:“不著那個我們那能外邊行?看起來這個冤仇何日了,倒不如尋找伊藤把命拚。”他三人哭一氣來罵一氣,淚珠兒點點滴滴濕前胸。雲夫人見他三人哭過甚,他這才走上前來勸一聲。
話說他三人越哭越痛,雲夫人急忙上前勸道:“你三人不要哭了。元首已經死了,哭也無益。不如養養你們的神思,想個方法,保全咱這國家,與元首報仇要緊。”他三人被雲大人勸了一會,這才不哭。侯珍又向子奇問道:“我叔父既被巡警打死,後來怎樣呢?”子奇遂將伊藤怎麼邀買人心,雲大人怎麼接來,埋葬於何處,對他學了一遍。重根說:“先生既死,帶咱們這些情算是無以報了,明日預備下點祭禮,上他的墳墓上哭吊哭吊,盡盡咱們心不好嗎?”落峰等說:“那怎不好呢?”於是大家又說了些國家事情,遂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