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廣文(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知己者明知人者智知世者通
為書作序既難又易,易者,形式的價值也可能超過內容,“文字”之完成即意味著福柯意義上的“作家”誕生;難者,序言不同於“導言”,“導言”是作者將創作思路加以清晰的概括或有益的說明,序言乃是對“他人”思想的切近體認,力圖以“他者”的身份進人“作者”的創作“意境”,表達的是作者之所“思”。序為“他者所寫”,他者在外,“作者”在內,兩者的間距無疑存在著對“文本”如何加以“適度”詮釋的問題,作序的難度可想而知。
事實上,《經驗與教訓——中國曆史人物的成敗》這個“文本”所著力思考的是人生中很困難、很艱澀的問題,當然更是很重要且很難求解的問題。
“生”的確是美麗的,樂“生”是人的本分,但就是在這流動不息的或長或短的人生曆程中,常有缺陷,常有未濟。正如“世界上沒有兩片葉子是相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標,都有自己的生活態度和生活樣式,都有自己的緣法,或為溫飽、或為名位、或為學問、或為德行、或為事功……“從其大體者,為大人;從其小者為小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人生風景,在這個意義上,人生就如登山,前途總是要朝著山頂。
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中說過,古今之成就大事業或者大學問者,總是要經過三種“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裏尋他幹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更加廣闊的人生體驗又何嚐不是如此!“必須經過”的事情總是因為品味而顯得豐富,總是因為頓悟而有境界,或日人生的長遠和高低、深淺和變換都因構成生活的“痕跡”而突顯出某種特征。
從實踐層麵來看,人生之“思”的意義和目的大抵就是要做好兩件事情——並且時時不能夠放棄,刻刻都應該在意——做人和做事。無論是做充滿道德境界的“好人”,還是做充滿生活勇氣和實踐經驗的“能人”,兩者都需要智慧的深度支撐,也可以說人生總不能夠忽略生活的成果和目標;做事講究“方法”,講究事事都盡可能做到恰到好處,在從容的生活狀態中無怨無悔,即“觸摸”外在的成功。做事的“反饋”正是通過做人的質感得以確認的。人生是在做人和做事的錘煉中成就的,做人是人的“自我確證”,而“做事”是對人的“對象化確證”,兩者互為印證。這兩件事情做好了,我們可以說這個人是成功的人。
《經驗與教訓——中國曆史人物的成敗》的作者臧風宇在給我們提供這本感悟人生的“文本”之前,對於中國古典文化中的人生經驗和生命精神有過一定的閱讀經曆,對中國古代曆史事件中的焦點人物也有過一定程度的“個案”研究,他的文字展示因而也就可能會有一定的文化積澱。而這種“文本”無疑是閱讀I古老“文本”的感受所得,他的這種勞動似乎也在說明著,“文本”並非不變的存在,而從一個“文本”的完成到另一個“文本”的完成,正是智慧“生成”的過程。在這個意義上,與其說這個“文本”是一部個人隨筆集,不如說更是有著較為寬宏的曆史視野的人生筆記。
值得提及的是,作者通過曆史的解讀,著眼於做人和做事這兩大主題,從運籌、得失、進退、縱橫、權略、謀劃、分寸、方圓、交際、素質等十個人生的關鍵點上人手,通過對中國曆史上108位具有獨特價值意蘊的人物的深入而細致的書寫,在點滴的述說之間使曆史和今天盡可能接近融合。如果說,我們今天之“讀史”,是想從中多少有所收獲並多少能夠有所借鑒的話,我們每個人“讀史”的過程也就是在“讀人”;如果說,當我們在研讀曆史人物以期望能夠有感受智慧得以“生成”的機會的話,那麼也意味著曆史人物背後的曆史本身就是鮮活的,而我們每個人目前的生活也在更重要的閱讀過程中有了一個曆史性的參照。在這個意義上,讀他人的曆史也就是在解讀自己的當下人生,甚至是在厘定自己未來的可能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