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水已經有些涼了,江晚魚卻像是察覺不到一般,將杯中的冷水全部灌入了腹中。
活著,看似簡單,有時候,卻是一件艱難無比的事。
她想要反駁,又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反駁的資格,她不知道澹台婉玉都經曆了什麼,所以無權置喙。
一番激烈的言語後,澹台婉玉似乎更虛弱了,她靜了一陣,才再次曼聲開口:“和宣公主……這尊貴的身份,究竟為我帶來了什麼呢?你以為我很喜歡這個身份,不,我討厭它,我若從來都不是公主多好……”澹台婉玉閉上眼,口吻依然很輕,卻帶著強烈的怨憎:“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表麵一套背後一套,個個都長著一副虛偽的嘴臉,他們在父皇麵前,對我這個妹妹嗬護溺愛,可背地裏,卻欺我辱我,我怎麼那麼傻,竟然會相信所謂的骨肉親緣,冬天那麼冷,他們卻脫了我的棉服,把我和狗鎖在一起,我一直哭一直哭,卻沒有人理會我,要不要連嬤嬤……”回憶的不堪,讓澹台婉玉再也說不下去。
江晚魚放下水杯,“我很抱歉,殺了對你最重要的人,但這就是自然法則,誰都沒有錯,她對你再重要,也是我的敵人,我不得不殺她。”
這回換澹台婉玉沉默,她知道自己一直守著一個可笑的執念,但事到如今,似乎不管什麼,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她這輩子,什麼都經曆過,生命的最後階段,還做了一個那樣完美無缺的美夢,也沒有什麼遺憾了,沒有誰該死,也沒有誰不該死,她從很早以前,就明白這個道理,連嬤嬤死了,是因為她輸了,輸了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高處不勝寒……”她忽然低低說了句,目光幽然落在江晚魚臉上:“你擁有的一切,都是我想要得到的,哪怕現在也一樣,但從今往後,你的苦難就要來臨了……江晚魚,沒有人能幸運一輩子,你也一樣,你即將做的事,比我曾經做的還要瘋狂,我很高興,高興我也有比你幸福的一天。”
“所以,你可以瞑目了。”她要走什麼樣的路,不需要他人來提醒,哪怕世人唾棄,雙手染血,她也不會在乎。
“瞑目……”澹台婉玉輕輕念出這兩個字,整個人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氣,變得萎靡灰敗,可突然間,她目中光澤大盛,雪亮而懾人,她看向江晚魚,拚盡全力氣直起身子,死死抓著江晚魚的手臂,指甲幾乎陷入她的肌膚裏:“我不瞑目,我怎麼能瞑目!”她看著江晚魚懷裏的嬰孩,眼中的光澤,驟然透出血恨意:“江晚魚,你不是要保住奚成壁的天下嗎?你不是恨慕容懷卿殺死羅熔,還害得你與你愛的人陰陽兩隔嗎?去報複他吧,用最殘忍的方式,讓他痛苦,讓他絕望。”
“最殘忍?”江晚魚不是沒想過報複慕容懷卿,隻不過她覺得沒必要,況且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報複他。
這世上存在令他絕望的事嗎?如果有,也是這個天下,這個皇城,這個從未屬於過他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