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涼,黑黢黢的樹林偶爾響起一兩聲蟲叫如鬼,天邊幽藍的光灑在河麵上,藍與墨交融成奇異明媚的顏色。河水微漾,與白石輕輕碰撞出清亮的聲音,於幽靜處自有生命在鳴唱,亙古不變的寂靜。
“溟,我又看到了。”女孩雙目空洞茫然,如一汪深黑潭水,月光輕落,悄聲融入了無痕跡。
“沒關係,有我在,它們不敢欺負你。”
懷抱著她的男孩,擁有一雙碎鑽寒星更燦然幽深的眼睛,稍許淩亂的棕發垂在光潔的額頭,陰影外露出的一半輪廓精致優雅,微勾的唇角幾分邪魅,望去湖下深深漩渦,吸引人不由去靠近,沉溺。
他們在開滿花的木屋裏,四處彌散著頹敗的氣息,白色醉夢花順著藤蔓爬滿屋頂,腳下還盛開著零落的幾朵,空氣裏是令人窒息的清甜,曠野如同屋外的河流般沉靜。
“醉夢花真的可以讓人找到快樂嗎?”
她抬眼望向那雙比星辰還美麗的眼睛,仿佛那是她的全世界,她所有的希望和光。
這是一種出於本能的信仰,無論男孩說什麼她都深信不疑,她都會去做。比起從小在身邊形同陌生人的爸爸媽媽,和總是用畏懼的眼神對她望而卻步的爺爺奶奶,罵她是不詳之神惡鬼轉世的親戚鄰居們,忽然某天出現在她身邊的男孩,溟,才是最親近的人。
他們不會聽她說話,他們說她是傻子,出生時一聲未哭,幽幽的目光如鬼魅看得人心裏害怕生怯,整日念叨著別人聽不懂的話。
她看到空中飛舞著各色透明的東西,美如精靈,晚上卻化作各個陰森可怖的鬼影,甚至還害死過人,趴在睡著的人身上,那人便皺眉痛苦地哼出聲,自還是嬰孩時起,猙獰的,恐怖的,可憎的,人臉,怪物,各種奇形怪狀的,詭異的,在空中飛來飛去,她蜷縮在牆角,把頭埋在雙膝上無助地顫抖,假裝不去想,假裝視而不見。直到有一天,溟來了。每次她害怕的時候,他就會帶她來小木屋,這裏很美,到處開著白色的花兒,好香,讓她變得安靜,不再畏懼。
溟的懷抱是世界上最溫暖,最安全的地方。
“它會帶每個想要做夢的人,進入他們想要的夢裏。”男孩撫過她的額角,輕喃的聲音恍若夢境碎裂,孤冷輕柔地落在耳畔。
“夢是什麼?”女孩仰頭問,屋頂漏下點點月光,映著她細膩蒼白卻美得驚人的臉龐。
“它是,一種虛無的東西,存在於每個人記憶中最深切的渴望,在人們睡覺的時候,就會以夢的形式,看見。”
黑色褪去,微露時分,黎明消失,大地被一點點照亮,日光由淡淡的暖黃色變得清晰。女孩醒來,仍然躺在空曠的原野上。
不遠處是樹林,木屋,男孩,都不見了。
女孩木然走回家,她看起來大約6歲,瘦弱得像一莖草,衣裳卻又太過短小,露出纖細的腕骨。不知被樹枝,或者荊棘劃破,袖口,衣襟滿是小口子,破布鞋外露出的腳趾頭被凍得通紅。
好餓。
女孩摸摸幹癟的肚子,那裏發出煮水一樣咕嚕嚕的聲音。四周是比她還高的草,豎直地插在土地裏,草尖兒的露水將她的衣襟打得半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