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魯斯·史特寧
作者簡介
70年代,當今最傑出的科幻小說家之一,布魯斯·史特寧憑借其兩部小說《孵化海尖》及《人造孩子》初出文壇,80年代布魯斯步入全盛時期——96年出版的《分裂者補遺》中,重新收集了作者所有飲譽文壇的小說和短篇故事。他和威廉·吉布斯合作《不同的引擎》後,不僅成為了《有線》雜誌的封麵人物,而且在90年代初,以記者身份發表了一篇報告文學《打擊黑客》。95年,布魯斯重又全身心投入科幻小說的創作,成果頗豐,包括《隆冬》和《聖火》。本文初版於約翰·卡斯爾和馬克·範·內姆編的文集《交叉點》中,該書主要收集斯卡莫爾山的作家創作室裏的作者寫的預測未來的故事。本文源於對電子計算機化的敏感問題,但卻不會對其作出諷刺性的評價。文章中所涉及的混亂、磨礪和充滿幻想的高科技未來時代,兼之傳統流派技法的渲染,使我們可以看到科幻小說在這個十年的繁榮和不斷發展。
一陣重複的微弱的砰砰聲把尼洛從吊床上吵醒。他咕噥了一聲,坐直身子,放下了手中的斧頭,然後走進了他的自行車店中堆滿了工具的耳堂。
尼洛係上他那條黑色彈力緊身褲,把那件昨天沾上了黃油的無袖衣服從工作凳上拉下。當他朝門口走去時,他睡眼朦朧地看了看天文鍾,這時正是2037年6月27日上午10:04:38。
尼洛跳過那排裝著底漆的罐子,感到腳下的土板在輕輕地隆隆作響的。最近活兒太多,他每天睡覺時已來不及打掃一下商店便倒頭睡下。給車塗彩塗報酬雖然不少,但那活兒也太浪費時間。單獨一個人工作和生活讓他成天覺得困乏單調。
尼洛打開了店門,露出了下麵那一排滿是灰塵的鋪瓦。鴿子穿過門廊那扇被打破的玻璃上那滿是煤煙的小洞,飛過洛尼的商店,然後又盤旋著飛到了更高處它們黑暗的巢中。
又是一陣砰砰聲。下麵站著一個身穿製服的送貨小孩,站在一輛載貨的三輪車旁邊,他正有節奏地拉著尼洛點焊的門環的長繩。
尼洛邊打哈欠,邊向他招了招手。從他所在大梁門廊下的角度望去,他可以清晰地看見那邊已被焚毀的古老建築三層內部結構。曾經精致的扶手和已破舊不堪的行人觀光點正對著那門廊正中。扶手背後,是一根有三層樓高的、臨時配備的路燈,以及雞棚,水槽和占領者的旗幟。被火災破壞了的地麵,牆壁和天花板處到處都是那些手工製造的下滑道、彎彎曲曲的樓梯和搖搖晃晃的梯子。
尼洛曾注意過那群穿著黃色防毒服的拆遷工人。他們正通過34樓的升降機調度真空洗滌器、高壓水龍管。一星期裏總有兩三天,那夥人虛張聲勢地拿著鋸木架、設障礙用的帶子,假裝到這片廢墟上工作了。這些懶洋洋的狗雜種隨時準備伺機奪取點東西。
尼洛用飛輪將刹車開關用手指壓進了一個個的金屬匣子裏。自行車店搖搖擺擺地滑動著,帶著電纜夾的嘶嘶聲,下了三樓,最後吱吱嘎嘎地落在了下麵水泥外層的金屬圓柱形牆壁上。
那送貨的小子看上去很麵熟,因為他經常都在這兒進進出出。尼洛曾給他修過車,他想起來了,好象是換防震和傳動裝置,但他就是想不起那小子的名字。尼洛一向記不住別人的名字。
“什麼事啊?”
“沒睡好嗎,尼洛?”
“的確是有點忙。”
那小孩聞到店裏傳出的臭味,不禁皺起了鼻子,“你在上漆嗎?”他看了看手裏的登記冊,“你還在替愛德華·迪托紮斯收郵件嗎?”
“是的,我想是的,”尼洛拿著一件工具在“的的”地擦著滿是短髭的臉頰。“如果不得不這樣的話。”
小孩送了隻筆過來,“可以在這兒為他簽個字嗎?”
尼洛抄起了兩隻手,“不行,我可不能代迪普·艾迪簽,他幾個月前到歐洲什麼地方去了。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過他了。”
小孩燒了撓彎帽沿下汗涔涔的頭發。他轉過身去查看是否還有什麼別的人可能幫他接收郵包。政府根本就沒給33、34、35屋配備任何郵政設施,而且在這個地區,你也碰不上太多的警察。除了城市拆遷工外,這裏唯一可見的官方職能部門代表便是那幾個患精神病的很投入的NAFTA的社會福利工作人員了。
“發果你幫他簽字的話,我就可以得到獎金,”那小孩眯著眼懇求道,“尼洛,這東西一定值錢,它已經轉手了幾家郵局,發貨人也付了不少郵費。”
尼洛在門口蹲了下來,“那看看再說吧。”
那是個長方形的防震的箱子,外而還裹了層隔墊的塑料薄膜,以及許多歐洲各地的郵政標簽。僅從外觀來看,這郵包在最後到達尼洛之前,至少在8個郵電係統中周轉過了。回寄地址,如果那上麵曾經有過的話,也早已模糊不清了。也許是法國的某個地方。
尼洛兩隻手把箱子舉到耳邊搖了搖。又是磁盤。
“你要簽字了嗎?”
“好吧,”尼洛胡亂地在簽單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看著那輛載貨的自行車。“你該讓前輪矯正一下了。”
那小孩聳了聳肩,“今天要送東西出去嗎?”
“不”,尼洛抱怨著:“我再也不做什麼郵件訂購的修理活了,這手續太複雜,而且我還常丟東西。”
“再見,”小孩跳上自行車,和尼洛道別,烈日下他蹬著車穿過了那片瓷磚被曬裂了的廣場。
尼洛在店門前掛上他手寫的“正在營業”的牌子。他走到左邊,打開那個大垃圾桶的蓋子,把那郵包和迪托紮斯的其它東西一起扔了進去。
桶的蓋子關不了了,迪普·愛迪的這堆垃圾多得嚇人。盡管他在店裏時很少收到別人寄給他的郵包,但他卻常愛自己給自己寄。愛迪到托倫斯、馬賽、馬倫西亞和尼斯等地,沿途都寄來了不少的磁盤回來。在巴塞羅那更是這樣,愛迪從巴塞羅那寄出的巨型字節磁盤足可以使這兒成為一個海盜的資料港了。
愛迪簡直把尼洛的自行車店看成了他的保險櫃,對尼洛來說,這並沒什麼不好。畢竟,他欠愛迪許多;愛迪給店裏安裝了電話,又接上了聯播電台;一根粗黑的電纜從尼洛35層的屋頂伸出,直接穿過34層的天花板,接在了尼洛流動房子的鋁皮屋頂上。而供電費卻是由愛迪的一個不知名的熟人交付的,尼洛很樂意用把現金支付進一個不知名的郵箱裏的方式來付這筆費用,這套裝置也給他提供了和外界當局聯係的可能。
當他待在店裏時,愛迪把大部份時間都用在了那種馬拉鬆式長距離的虛擬的會麵中,從頭到腳裹著笨重的裝置。尼洛知道,愛迪正和一位德國女人痛苦地牽扯不清。他們的那場虛擬羅曼史簡直是起起蕩蕩,紛爭不斷。無論是誰見了,都會覺得尷尬。在那種情況下,尼洛對愛迪離開父母在這種政府公地上擇處而居也不感覺太驚訝了。
愛迪曾住在這問自行車店裏,搬進搬出地大約住戶一年。這對尼洛也很有好處,因為愛迪在當地居住者中很有神通,聲望頗高。愛迪曾經是35年年底那次傳奇似的街頭聚會的主要組織者,那次集會最終的高潮是搶劫、還縱火燒掉了那三層樓。
尼洛和愛迪同學幾年,他們一塊兒在這裏長大。愛迪在很小的時候便表現出一種和他年齡不相符的深沉,他和政治交往以及網絡上的人物聯係不少。本來這個地方對他們兩人來說都很不錯,但愛迪卻真的把那位德國女人從網絡上引誘進了現實生活。於是,他跳上下一輪班機,到了歐洲。
自從兩人分開之後,愛迪便很樂意源源不斷把他那堆數據垃圾往自行車店寄。畢競這些磁盤用了大量隱語,因此似乎檢查的人也不大能讀得懂。和愛迪複雜的、電腦協助的愛情生活相比,保存幾千張磁盤還不是件太大的困難。
愛迪不告而辭後,尼洛變賣了愛迪的財產,並通過網絡,把錢彙到了尚在西班牙的愛迪。他自己則留下了愛迪的屏幕電視和接收器,還有一個便宜的電子頭盔。按照他理解的他和愛迪之間的協議,店裏愛迪的任何零散的磁盤都歸他所有了,他可以隨意處理。到現在為止。似乎愛迪再也不會回到田納西了,而尼洛也欠下了一些債。
尼洛隊工具包裏掏出刀片,割開了愛迪的郵包。裏麵居然是一個電視的電纜盒,這簡直就象是一件貽笑大方的老古董。你在NAFTA決不會看到這麼樣一個電纜裝置盒;這種原始垃圾隻可能在那種半文盲的老祖母家裏,或者在那群落後的阿爾巴尼亞人的煤艙裏才可能找見。
尼洛把這個古代的電纜裝置盒塞進屏幕壁前裝大豆角的口袋裏。他現在沒有時間玩那些無關緊要的多媒體玩具了;他得麵對真實的生活。尼洛鑽進隔了道門簾的廁所,在一個陶罐裏撒了尿。再用那把毛茸茸的牙刷刷了牙,蘸了些清涼的水弄濕臉和手;用毛巾擦幹後,他又在胳膊肘,大腿根和腳上噴了除臭劑。
當他還和母親住在41層時,尼洛曾用的是那種老式的消毒除臭劑。但當他一旦從家中搬出之後,他就了解到了許多事情。現在,他用的是一種對皮膚無害的細菌,它們隻會貪婪地吞噬人類新陳代謝所排放出來的臭汗,並且轉化成一種象成熟的香蕉的氣味。當你和顯微鏡廠的植物群合諧相處時,生活也變得輕鬆愜意多了。
回到工作凳前,尼洛插上電熱盤,煮了一份泰國麵條和烤沙丁魚。他把這兩份早點用400cc的植物激活粘性腸衣包了起來。然後他去看了看昨晚上漆的鉗形框架的情況。那框架看上去還不錯,就算在淩晨三點鍾,尼洛也能以他幻覺般的清醒,幹好這種上漆的細活。
上漆的報酬很豐厚,而且他太需要這筆錢了。可上漆並不是真正和自行車有關的工作,因為它缺乏真實性。上漆和車主個人的自負有關——這才正是上漆真正讓人感到討厭的地方。在披屋那層有幾個小子非常熱衷“街頭藝術”,也願意出高價錢來裝飾他們的車。但浮華的藝術並不能為車增色,真正起作用的還是框架的校直、以及變速裝置器的合理牽力。
尼洛用飛輪把這輛靜止不動的自行車的鏈條固定。他叉腿坐著,係好手套和電子頭盔,用了半個小時去參加2033年的環法自行車大賽。在上山的一段路程裏,他落後在後麵一群人中。然後,在三分鍾輝煌的時刻裏,他擺脫了其他選手,接近了阿爾多·西普裏尼。這個冠軍是個怪物,一個後人類。甚至在一個沒有完全影響的緊身衣的便宜的模擬中,尼洛也很明白不要努力去超過西普裏
尼洛停了下來,看著天文鍾檢查自己的心跳。然後他跳下車,一氣喝幹了半升凍過的抗氧化碳酸飲料。當他有個同謀時,生活似乎也變得輕鬆多了。這些日子店裏的飛輪也在慢慢耗盡它的慣性能源儲存,——畢竟隻有一個人在給它打氣。
第二個令尼洛頭痛的室友則來自那群自行車愛好者,她叫布蕾吉蒂·羅荷娜,是來自肯塔基的一名賽車手。在尼洛因為類固醇切除一隻腎之前,他也曾想當一名賽車手。他從來沒想到布蕾吉蒂會給他帶來什麼麻煩,因為她懂自行車,也需要尼洛從技術上對她的賽車給予幫助。並且,她似乎也不介意幹些為飛輪打氣之類的活。此外,她還是一個同性戀者。在訓練館和比賽場上,布蕾吉蒂都是一個寧靜而循規蹈矩很少有政治衝動的人。
盡管這樣,這裏的生活還是極大助長了布蕾吉蒂的怪僻性。剛開始,她不去參加訓練了。然後,她吃飯也極不正規了。很快,店裏就變成了女孩子整夜聊天的好去處;再最後,居然變成了一個飲酒作樂的狂歡地了,並且他們還偷走了尼洛的工具,當布蕾吉蒂最後離開這裏,搬到37層她的一個追隨者家中後,這對尼洛才是一個很大的解脫。這次災難讓尼洛脆弱的財力一下土崩瓦解。
尼洛在自行車的鏈盤,座位架和車架上都塗了一層紅漆。他還得等這道漆風幹,因此他離開工作台,撿起愛迪的電纜裝置盒,打開了外麵的盒蓋,盡管尼洛不是個電工,但他也看得出裏麵的東西一定無害:無非就是些毛毛蟲和廉價的阿爾及利亞的矽罷了。
他打開了愛迪的接收器,還有屏幕電視。但就在他還沒試試那個電纜盒時,母親的影像卻出現在屏幕上。在愛迪巨大的屏幕電視上,影像那張蒼白的、電腦合成的臉部就象是一個鼓起的織綿枕頭套,而她的蝴蝶結領結大得象隻跑鞋。
“請準備接收即將從安德雷·西威克處傳來的電子信號,”那影像甜言蜜語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