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在不成天涯也算海角的一座古鎮的古戲台上,看到台口兩柱上的楹聯為:“洞世事諳人情悲歡離合,繹彼此演古今喜怒哀樂。”
在有著淵源曆史的我國舞台楹聯中,這是一副極其普通的舞台楹聯,但在彼時彼地,我悄悄地停住了腳步,感慨萬千。於是乎,我將這副楹聯發給了幾位搞戲劇的朋友,還加上了一句戲謔地問話:“你是這樣端飯碗的嗎?”
“你是這樣端飯碗的嗎?”這不算正經的問語,既是拷問別人也是拷問自己,甚至也是在征詢更廣大和普通的群體。我認為這二十個字的舞台楹聯,至今仍具有普遍的代表性,表述了簡潔、樸素的美學原則,仍是被大多數人認同的舞台觀賞的準則。它是古老的,古老到少則幾百年古戲台的曆史;它是傳統的,承傳了戲劇本體尋找和應完成的命題;它也是現代的,現代文明並沒有顛覆它的“遊戲規則”;甚至說它也是時尚的,當代的主體性觀賞群體依然熱衷於這個審美尺度。在這裏,我不是想通過它去考證鄉鎮的演出史跡,我想到的是有史以來戲劇的真正功能。
戲劇的功能當然是多元化的,不同的時代、不同場景就會有不同價值和審美標準。戲劇文化的建設也是一個複雜的工程。每一個時代都有自己營造的舞台景象。當前,社會主義先進性文化,包括新農村文化的建設中,已形成了自己的景觀,戲劇文化的建設也成為不可缺失的一個部分。我從楹聯很自然地聯想到當前的舞台現狀,一經稍稍地比較,這個現狀並不是令人十分樂觀的。楹聯中的藝術指向,不一定是藝術創作和演出的唯一法則,但它已經成為人們心中約定俗成的評判標杆了,然而,在當前的舞台上,卻出現了不應有的偏離和傾斜。
舞台藝術是十分大眾化的藝術,也是與文化市場十分貼近的藝術,但眼下它的生態環境並不和諧,生存空間並不開闊,也就是說觀演之間的關係、創作與市場之間的關係,都存在著不和諧之音。如一方麵“一刀切”地推進和強化市場化的操作,一方麵又比較盲目的投入、人為地去製造“精品”。投入與產出往往存在著不匹配的狀態。舞台文化建設不是辦公司(包括文化方麵的公司),它是需要長期的創造性的積澱、孕育;演出市場也需要有個良性的培育過程,要適應觀眾的承受能力。成熟的演出市場能讓觀眾喜聞樂見和自身已具備再生產的功能。我們“精品化”的、參與評獎的舞台上,好多作品是“急就章”式的,缺乏“再生”的生命力,普通百姓是很難親密接觸的。在這個節那個節的舞台上,也是屬於少數人能參與的熱鬧圈子。我認為,戲劇不應走“沙龍化”的藝術路子,不應是貼上獲獎的標簽就萬事大吉了。目前大眾的舞台市場不甚成熟,還處於初級階段,必要的扶植和導向是不能忽視的。假如,梅蘭芳先生麵臨今天的市場氛圍和創作境遇會怎麼樣呢?我想就不可能是大家今天心目中的梅蘭芳了。
我們舞台的文化資源,從能夠投入的角度上來說,還是很有限的,但常常出現短期行為、功利行為、小眾化行為的傾向,使之造成文化資源的極大浪費。譬如,近年來為某些所謂重點劇目的舞台,盲目地搞豪華版的貴族化的大製作,所謂是“產業化”的運作。我認為它既不符合當前的國情和藝術創造規律,也不可能讓基層群體所承受、所接受。文化可以做成產業,但不是所有的文化都能產業化地去運作。基層的演出團體,受到傳統觀賞習俗的製約、劇種的製約、觀眾麵的製約等,隻能是因地製宜地去尋找和開拓自己的生存空間。產業化不能成為舞台普及和大眾化的代名詞,也不應成為兼並和資源共享的擋箭牌。要尊重藝術規律,也要尊重不同藝術團體自身建設和發展的規律。又譬如,有些地方也是比較盲目地建超大型的演出場所,謂之“形象工程”,但對現階段的演出市場而言,使用率甚低,閑置時間較長,無疑也造成資源的浪費。有條件的搞一些“形象工程”無可厚非,但隻做“形象”而忽視“基礎工程”,顯然是本末倒置。我們的舞台文化,更需要關注“基礎工程”。所以,我們的舞台,向哪一個方向傾斜,不純粹是藝術問題,也不純粹是市場問題,應讓百姓大眾真正貼近、走進大眾化的舞台,不應是鑽入象牙塔,去為少數人服務,被少數人揮霍,或為市場而市場,使藝術“失貞”。藝術家或文化資源的管理者們可以作自己的選擇。然而,有責任心的藝術家或文化企業家們,前者應該是他們主要的、主流的坐標。我們必須能讓普通人能夠輕鬆地走進應該參與的文化場所,共同享受先進性文化建設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