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紫剛剛出生時,正是祖父升任太醫院院使之時。
全家因此對這個初生的嬰兒另眼相待,祖父竟親自命名,那時候,她不叫池紫,她叫慕楚。
三歲,她便展露出了在醫術上麵的天賦,隻見過一次的草藥,便能牢牢的記住。祖父一身醫術,傳到池紫這一代,哥哥們大多平庸,年邁的祖父常常看著池慕感歎,“可惜不是男兒啊!”
因著不是男兒,即便她跟著祖父學了多久,也不會遭到哥哥們的嫉恨。
也因著不是男兒,她在滿門之禍時活了下來。
八歲,春天的某一天,祖父忽然嚴肅的看著她,手裏緊緊的攥著幾張藥方,“慕楚,背下來,記住它們,不管懂不懂,不要忘。”祖父渾濁的雙眼裏,閃動著池慕不懂的光芒。
待池紫背下之後,祖父將一個小小的香囊掛在她的頸上,祖父看著她,輕輕的說,“這裏麵是祖父畢生的成就,以後,祖父怕是……”祖父歎了口氣,“若是受辱,便用它守節,記住,不要墮了我李家清名。”
池紫看著祖父,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好,記住就好……”祖父話還沒說完,家裏便湧進一群官兵。
李家陷入慌亂,池紫看著年邁的祖父昂頭挺胸的走在官兵身後,她回頭,看見釵裙雜亂的一應女眷。
新帝為剛剛駕崩的太後祈福,原本的滿門處斬被赦免,李家男人發配邊疆,女眷入辛者庫為奴。
辛者庫,池紫每每午夜夢回都會想起這三個字,這裏麵的時光,是池紫最不願回首的過往。
不過一年,尚在辛者庫服役的池紫接到李家男人在流放途中病死的消息,這些,隻換來旁邊母親的一聲歎息。又半年,母親也去了,池紫在這世上,真真是孤獨一人了。
冬日裏天色未亮便起床,幹的是太監都不願幹的重活,住的是比柴房還要簡陋的地方,每日裏起來,都是腰酸背痛,每天都能看到有人抬著卷著草席的屍體出了辛者庫,而過幾天,又會有一批新的人填充進來。挨鞭子,冬日裏的涼水,這些都是最輕的懲罰,辱罵之聲早已聽到麻木,窩窩頭是難得的美味。
在辛者庫度過七個冬天,日子一年比一年難過,在池紫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她的日子忽然好過起來,嬤嬤們不再是一副橫眉冷對的樣子,漸漸有了關照,春天到來,忽然來了一個身著淺紫色宮裝的女人,在眾人灼灼的目光裏,池紫被她帶出了辛者庫。
池紫低著頭,跟在她身後,她看著對方幹淨整齊的衣服,梳的一絲不苟的頭發,池紫覺得,看一眼都是對對方的褻瀆。
女人領著池紫沿著一條小路,左拐右拐到了一處低矮的宮室,推門進去,裏麵有幾個婆子,以及一個半人高裝滿熱水的浴桶。
“菊香姑娘,這就是娘娘吩咐的人嗎?”一個婆子諂媚的問道。
池紫不出意外,在婆子看向自己時,在她眼中看見一閃而過的嫌惡。池紫因著這一眼,雙手絞著破舊的衣服下擺。
菊香笑了笑,道,“恐怕要麻煩幾位媽媽了。”她回頭安撫般的對著池紫笑了笑,便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