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國是兩千年前由西南少數民族建立的方國。“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最大。”這是史學家司馬遷考察西南夷時的實錄。夜郎國滅後,早已淡出人們的視野,卻不料一句“夜郎自大”的成語,大大提高了古夜郎國的知名度。夜郎國是“自大”,還是真大?這個立國約六個世紀,經曆了五度強盛時期的國家,何以未能問鼎中原?而西南夷,在經曆了如此漫長的歲月後,竟未能形成一個統一的、跨地域的民族政權……我們透過“夜郎現象”後麵的“壩子情結”,聽見了來自這個遙遠古國的回聲……
一、“夜郎自大”:蒲鬆齡的遊戲筆墨
聊齋誌異
兩千年前,在中國西南部的雲貴高原上,有一個由西南少數民族建立的夜郎國。
立國數百年後,適逢漢武帝拓邊開疆,夜郎歸漢。
再逾百年,到了西漢成帝年間,由於夜郎與同為漢朝屬國的漏臥、句町交戰,不尊漢廷指令,遂至國滅。夜郎從此成為一段撲朔迷離的曆史、一個神秘的文化現象,留在了漢文獻有限的記載裏。她曾經一度輝煌的曆史文化,如同經曆了一場地震,轉瞬間隻留得無數殘磚斷瓦,被高原泥土層層覆蓋。夜郎國,一個曾經生意盎然的文明,千百年來,也隻存留在夜郎故地巫師們難以索解的傳唱中……
但是夜郎國在曆史的記憶中並未消失。
清朝康熙年間,在山東淄川(今淄博市)城郊八裏許一個名叫蒲家莊的村子裏,在一座亂石砌牆、茅草蓋頂的農家住屋內,別號“柳泉居士”的蒲鬆齡先生坐在炕頭上,嗬著快要凍僵的雙手。看著費時多年寫就的《聊齋誌異》即將殺青,忽然心血來潮,打算寫一個名曰《絳妃》的終篇,其中有一段是夢中應花神絳妃之約代擬的“討封氏檄”。
一向以寫妖狐神鬼為能事的蒲老先生,在這篇小說裏竟棄其所長,以三分之二的篇幅大寫起民間稱之為“四六駢文”的賦體詩來了。
什麼原因?小說家馮夢龍曾稱之曰:“抬文人之身分,成得意之文章”也。
想想也是,蒲老先生科場不順,考了一輩子,竟連舉人也沒考上,臨終前還是一名貢生。所以他的小說裏多有挖苦不會作文而飛黃騰達者,也有文章稱雄海內而竟考不取八股者。對於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來說,八股即為出處,科舉就是命根。”一登龍門,身價十倍!” 皓首窮經,卻不幸久困場屋,這叫他如何甘心?!
蒲鬆齡畫像
現在,蒲老先生在《聊齋》裏已經發完了牢騷,自信的他,突然覺得該寫一點別的什麼了。其實當初擬定《絳妃》這個題目時,他可能還是想要順著原來寫小說的路子,盡力刻畫出一位花神的形象和性格。可是一旦提起筆來,他的文思卻被這篇“檄文”牢牢地牽走了,原來潛意識正驅使著他,要在這篇檄文裏一展才情!老先生於是“思接千載,視通萬裏”,古往今來的許多人和事,便都一齊奔來筆底,其中便包括與這成語有關的故事:
原來,自漢武帝派遣唐蒙通夜郎後,在夜郎境內設郡置縣。後來為了專門對付北方的匈奴,遂“罷西夷”,而在南夷,則“獨置南夷、夜郎兩縣一都尉”。公元前122年,由張騫通西域開辟的絲綢之路不斷受到匈奴的侵擾、阻隔,漢武帝接受張騫的建議,派王然於等人出漢中,越巴蜀,至滇國,擬經身毒(印度),尋找另一條通向西域的道路,這就是後來所稱的“南方絲綢之路”。此行由於王然於等在滇西一帶受阻而未果,返回時途經滇國及夜郎,“滇王與漢使者言曰:‘漢孰與我大?’及夜郎侯亦然。”
滇王也好,夜郎王也好,本來都是出於不了解外間情形,才發出了疑問的。不過當這場景出現在小說家蒲老先生眼前時,他也無暇細想,便將這典故拉了進來,加上“自大”二字,信馬由韁地寫了下去:
“……古有賢豪,乘而破者萬裏;世無高士,禦以行者幾人?駕炮車之狂雲,遂以夜郎自大;恃貪狼之逆氣,漫以河伯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