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花突然飄落在了陸長贏的鼻尖,讓他清醒了幾分。
正欲離開,回自己的棠苑,卻聽見身後傳來開門聲。
“陸長贏?”
曾經心心念念,無數次想要聽到的聲音在此刻響起,讓陸長贏心尖一顫。
他轉過身,回頭看向身披墨色大氅的趙扶雪:“姑姑。”
趙扶雪頸脖間密密麻麻的吻痕,看著站在雪裏的男人卻眉頭緊鎖:“你怎麼回來了?”
陸長贏正想開口,卻直接被她的訓斥打斷。
“戰事未停,大楚十萬將士在邊疆作戰,你這是做了逃兵?!”
話音落下的一瞬,陸長贏感覺全身上下都泛著冷。
三年未見,趙扶雪對他沒有關心,更是沒有看到他浸染血跡的鎧甲上滿是戰損,隻是劈頭蓋臉給他安上了逃兵的罪名。
陸長贏喉間好像被什麼東西生生扼住,好似被突厥敵軍用箭刃穿破他的脖頸。
“聖上召我先回……”
他拘謹的解釋還未說完,屋內傳來男人溫和的聲音。
“趙扶雪……我冷……”
趙扶雪眼神微微一閃,連忙側身擋住了灌風的門縫,隨即蹙眉上下掃了陸長贏一眼。
“既然回來了便趕緊換了這身衣服,穿成這樣像什麼樣子,我明日再找你。”
說完,她便轉身回了屋,將門重重關上。
很快,屋內又傳來男人的粗喘聲連連,還有鈴鐺的搖晃聲。
陸長贏感覺苦澀在舌尖蔓延,他徑直朝前走去,回了自己三年前的住所——棠苑。
還有十日,自己會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他的東西也不該再留在攝政王府了。
這幾日,全當回來收拾東西吧。
陸長贏回了院子,看到滿園蕭條衰敗的海棠花,狠狠愣住。
曾經,整個棠苑開滿了五顏六色的四季海棠。
五歲那年,陸長贏捧著一盆粉紅色的海棠花進了攝政王府。
那是娘親生前最愛的花卉,也是他記憶中最溫暖的花。
趙扶雪為他建造了棠苑,並從五湖四海搜集了五顏六色的四季海棠親自種下。
“長贏,滿園海棠花為你而種,你往後的人生也會如海棠花一樣明豔動人,姑姑等你長大。”
那時候,陸長贏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和趙扶雪一起侍弄花草。
可現在,滿院的海棠花蕭條衰敗,在雪花紛飛之下,毫無生機。
“海棠花死,我的執念也落了空,以後都會離你遠遠的。”
陸長贏低聲喃呢著,收回視線往房間走去。
盔甲繁重,他脫了下來,換了一身三年前的素衣。
隨即開始收拾房間裏的東西。
再過幾日,自己便會不在人世。
這屋子有關自己的痕跡,他會一點點全都清理幹淨。
一絲一毫的氣息,他都不會留下來礙那個女人的眼。
整理衣物時,陸長贏驀地看見曾經被他藏在衣櫃深處的一個小荷包。
荷包上歪歪扭扭的針腳細線,透著少年稚嫩的愛意和秘密。
而荷包裏,放著一枚斷成兩截的海棠玉佩。
及笄那天,這枚玉佩被趙扶雪親手給他佩戴在腰間,卻也在那一夜碎成了兩節。
陸長贏將整個荷包拿出來,又打開另一個櫃子,裏麵塞得滿滿當當全都是趙扶雪送給他的東西。
有她親手打造的紫檀木弓箭,虎皮牛筋製成的金絲軟鞭,還有每一年生辰,她爬了999台階去相法寺為自己求來的平安符……
一樣又一樣,全都是那個女人對他偏愛和獨寵的證明。
可如今看著這些東西,他卻隻剩下無邊的苦澀。
天邊亮起魚肚皮,一抹朝霞從東邊顯現。
陸長贏將所有東西一件件取出,然後在庭院裏燃起了一盆炭火,統統丟了進去。
火舌肆虐,所有物品在火光中一點點被燒毀,而他對趙扶雪的愛也隨之一起消失殆盡。
燒完火熄,大火盆裏隻剩下一堆殘銅破鐵和黑漆漆不成形的灰燼。
陸長贏隻看了一眼,便轉身回了房間。
沒一會兒,他的房門被人猛得推開。
趙扶雪大步走了進來,一把攥住他的手,臉色難看。
“陸長贏,你將我送你的東西全都燒光,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