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提議的不被武帝采納還要許多年後才能被武帝用行動來證明。董仲舒緊接著所提出的策略更是讓武帝心花怒放。我們這個帝國在開創時期就具備了一種讓皇帝很不舒服的格局,這就是不能做到“大一統”。所謂“大一統”無非是皇帝控製著帝國的全部,而帝國近60年來的發展使得武帝不得不正視,諸侯王們的絕對的自治讓這種願望落空。董仲舒提出,整個帝國的統一,無論是領土完整還是權力的絕對,都是相當重要的。這一點自然迎合了武帝的心理,為他日後加強中央集權提供了一個理論的依據。
董仲舒在給武帝提出這幾條建議後,最終還是搬出了他迫切的願望,那就是希望武帝可以做到尊儒。尊儒有兩點,第一就是尊重儒生,尊重他們的前提就是建立太學,讓天下優秀的儒生都到太學裏來學習。第二,讓他們所學習的科目全為儒家學說,拋掉儒家以外的所有學說。
漢帝國在一甲子之前,對儒生幾乎沒有尊重可言。高祖皇帝曾經大肆羞辱過儒生,在武帝之前的政府部門,主掌政府事務的大都是黃老之徒,賈誼的不被認可或多或少也因為他是儒生的緣故。我們這個帝國建立在秦帝國的廢墟上,在帝國第一代領導人那裏,無論是皇帝還是丞相,都不具備變革的能力。他們隻能因循守舊,對於始終以一種進取姿態出現的儒生,他們始終抱以懷疑甚至是仇視的態度。在這個帝國,儒生是不被歡迎的。即使是晁錯,雖然深諳《尚書》,然而其所提出的呈給景帝的各種主張都帶有進取的術的特點。董仲舒的儒家卻不是這樣,在他們看來,治國之道一旦攙合了術,無疑就等於法家。而事實上,我們這個帝國即使在初期和武帝駕崩後乃至整個帝製時代,法家思想始終是最受皇帝歡迎的思想。董仲舒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他給出的提議無非是希望武帝能給法家穿上一件溫柔的外衣,一件讓眾生忽然覺得平等忽然覺得身處溫柔之鄉的外衣。
建立太學自然隻是尊儒的一個方麵,董仲舒認為,還應該把推舉賢良作為帝國的一項製度,每兩年要推選一次,推選天下的賢士。這一製度被武帝認可並實施後,漢帝國的人才選拔有了突出的表現,並且被後來的帝國所采納,董仲舒與武帝僅因此項就可以列入偉大人物卷中。
尊儒,必須要尊重儒家的學說。那麼,完全可以通過強製手段在整個帝國內部實行全民讀儒的政策。儒家之外的學說即使不被擯棄,也不可放到桌麵上來講。一個帝國隻能有一種統治思想,作為皇帝,也隻能用一種思想來統治他的子民和維持他帝國在意識形態上的統治。
我們這個帝國在一甲子之前,意識形態是黃老學說,其中又不可避免地夾雜了法家學說。這種意識形態在今天看來是不是正確,已有史為證。武帝的即位,這種表麵看上去已趨近於懦弱的意識形態不可能吻合現實條件。所以必須要有一種意識形態來為這個帝國重新指明一條路。當然,無論是董仲舒還是武帝,包括一些儒家的知識分子,都在很大程度認識到,無為思想容易導致帝國的分裂。這種皇帝與政府的共同不作為或者是政府對一心想要進取的皇帝的幹預對於大一統思想而言,絕對不是好事。
然而武帝所以要采納董仲舒的建議,還有另外的原因。武帝需要開拓,並且更有開拓精神。國家的政策已經改變,那麼最先改變的應該就是意識形態。即使這種意識形態在這個時候還沒有政府提出,但任何帝國的識見之士已經看到,不敢進取、忍辱負重的意識心態和行為已經不再被帝國所接受。即使不是董仲舒提出,自然也會有人在帝國的蓬勃時期提出,意識形態需要改變。
董仲舒不但是個理論家,同時還是一個改革家,在“天人三策”中,他希望帝國可以做一些改革。因為近60年來,帝國隻有在經濟上有所突破,而在許多方麵仍舊是帝國初年的模樣。這顯然跟執政者的思維有關。每一屆政府的領導者甚至包括皇帝在內,似乎已經習慣了帝國初年所建立的政治製度以及意識形態。他們不是不想改變,而是因為他們還沒有認識到想要將帝國由保守型改變成開拓進取型,最先需要改變的是政治技術與意識形態上的一切。在董仲舒看來,皇室不能改變,但政府卻很容易在皇帝的鐵腕下進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