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的這一做派,換了別人隻怕真的很難容忍,這不是仗著自己有點能耐敲國家的竹杠麼!但齊桓公不是別人,他是個聰明人,一看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機——這也是他日後能夠成就“九合諸侯,一匡天下”霸業的原因。“尊其爵,厚其祿,重其權,而後可以議天下之機,慮天下之變。”欲立大功、成大事,必須先攬大權、處尊位,這是玩政治的普遍規律。像管仲這樣的“天下之才”,要施展自己的才幹,使國家“得誌於天下”,就需要相當的平台,即與之相匹配的權力、威望和地位。齊國承大亂之後,情況複雜,老牌貴族又多,不那麼好管理,沒有這些條件,管仲還未必能鎮得住。所以深諳個中三昧的孔老夫子在談到這件事時如是說:“管仲之賢而不得此三權者,亦不能使其君南麵而稱伯。”齊桓公相信管仲是“天下之才”,要靠他治國平天下,就要委之重、任之專、信之深,特殊人才就要給予特殊的待遇嘛。所以,對於管仲提出的條件,英明的齊桓公一口答應下來,一舉確立了管仲在整個輔臣集團中的核心地位。
要講齊桓公的高明,這就是他最高明的地方。並且,當他確定圍繞管仲搭建領導班子之後,堅定不移地給予了管仲必要的支持,真正做到了委之重、任之專、信之深。委之不重、任之不專、信之不深不如不用,隨便安排個不上不下的官職,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韓信、陳平就是很好的例子。韓信、陳平原本都是項羽的部下,但這位有著重瞳的楚霸王眼光卻差得出奇,不識得這兩位曠世奇才,委以不痛不癢的閑官冷職,待以不熱不冷的態度,使二人空懷奇策而報效無門。“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真正的英雄都是不甘心聊天混日子的,於是韓信和陳平相繼歸附劉邦。楚漢戰爭結束後,作為勝利者的劉邦大宴群臣,總結勝利的經驗,為什麼二流子出身的他能夠戰勝楚國貴族出身的項羽?項羽不僅驍勇善戰,而且頗具貴族風範,“仁而愛人”,待人彬彬有禮。而劉邦一身流氓習氣,“慢而侮人”,見到儒生就把人家的帽子揭下來尿尿,動不動還要做人的老子,“乃公怎麼怎麼樣”。經過群臣的分析討論,最後由劉邦作總結,他和項羽相比,隻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善於用人,而這一點正是決定勝負的最關鍵因素。當初劉邦見韓信、陳平前來投靠,不僅大喜,還拜韓信為大將,以陳平為護軍都尉,給他們提供了很好的平台。最終二人在楚漢戰爭中成為決定勝負的力量,韓信指揮軍隊相繼殲滅楚軍外援,困項羽於垓下,一戰消滅了項羽的有生力量;而陳平則巧使反間計,以四兩撥千斤之力,除掉了楚集團中對漢威脅最大的人物範增。
所以既然倚為股肱棟梁,就要給予高爵重位厚祿大權,為之營造良好的施展政治抱負的舞台。齊桓公任命管仲為上卿,爵位在老牌大貴族國氏、高氏之上,又使管仲有“三歸之家”,尊為“仲父”,使管仲在齊國樹立起崇高的威信,為他號令臣屬治理齊國創造了良好的條件。後來,荀子在評價這件事時情不自禁地讚歎道:“夫齊桓公有天下之大節焉,夫孰能亡之?倓然見管仲之能足以托國也,是天下之大知也。安忘其怒,出忘其讎,遂立以為仲父,是天下之大決也。立以為仲父,而貴戚莫之敢妒也;與之高、國之位,而本朝之臣莫之敢惡也;與之書社三百,而富人莫之敢距也;貴賤長少,秩秩焉,莫不從桓公而貴敬之,是天下之大節也。諸侯有一節如是,則莫之能亡也;桓公兼此數節者而盡有之,夫又何可亡也!其霸也,宜哉!非幸也,數也!”對桓公識人用人的大智大節予以充分的肯定。這不僅僅是胸懷的問題,更顯示了齊桓公的政治智慧。
盡管齊桓公在私德方麵有這樣那樣的不足,其用兵治國也樣樣稀鬆,但他能放手讓管仲幹,這是他最高明之處,也是他南麵稱霸最關鍵的因素。《新序》記載了這樣一則小故事:
有司請事於齊桓公,桓公曰:“以告仲父。”有司又請,桓公曰:“以告仲父。”若是者三。在側者曰:“一則告仲父,二則告仲父,易哉為君。”桓公曰:“吾未得仲父則難,已得仲父,曷為其不易也?”
在齊桓公的全力支持下,管仲對齊國的內政外交提出一攬子改革計劃,成為齊國改革的總設計師。管仲以“修舊法”為名,改革內政,“連五家之兵,設輕重魚鹽之利,以贍貧窮,祿賢能,齊人皆說(通“悅”)”(《史記》)。齊國很快富強起來,為齊桓公的霸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