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移窗陿,彩雲迢迢,那些所追所求,若得,是之我幸,不得,又是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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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徹習慣每天下朝之後回去把她喚醒,在大胡子的精心調養之下,她的身子好了許多,體內餘毒也算清的差不多了,隻是人還是昏睡之後就難叫醒。
對於和一點後遺症,用大胡子的話來說,無甚大礙,但是對於太子來說,就有些惶惶不可終日,催著大胡子多往太醫院跑跑,那裏典藏豐富,總能找到什麼對症下藥的法子。
而大胡子也樂於往太醫院跑,一群太醫在一起交流醫方倒是樂此不疲。
今日下朝之後與劉玉瑤進了早膳,六部幾位尚書就到了東宮。
今次他們前來是想和太子商議,是否要上書陛下,催促李衡盡快離京一事。
李徹的意思是先不必著急,這事他們催了,那就是他們容不下李衡。若是李衡自主請命離開,一來能在皇上麵前留下最後一點好感,二來還不容易被小人拿住把柄,他一定會主動請纓。
眾人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隻是現如今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唯恐再生什麼變故。
李徹卻又篤定道,在李衡離開之前不會生變,眾人這才放心離去。
在他們中間,最年輕的那位尚書是刑部朱晚照,他年紀輕輕就做了尚書之位,在開國以來還是絕無僅有的。
朱晚照再如何宏才大略,但畢竟年輕,所經事事還太少,遇事沒什麼充分的應對經驗。
他忠於自己完全是出於一股江湖義氣,年少輕狂而已。
若是將來有人從中挑唆,不必許什麼萬貫家財,單單為一個人,他就可以背叛自己。
這是李徹所忌憚的,而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徐勃。認識朱晚照的這些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對一個人這般動心,就好像前幾年他都紅鸞未動,一旦開竅,恐怕連他自己都害怕吧。
想到這一關,李徹未免失笑,看著桌案長,那封禦史台幾人聯名奏請將徐勃調回京城的折子,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這些折子背後說的都是朱晚照的心思,禦史台那些人不過是賣他一個人情。
既然如此,那他也賣他朱晚照一個人情好了,抓住他有些困難,要抓住徐勃就簡單的很了。
他就是典型的忠臣勇將,所謂皇恩浩蕩足以收買他一生的忠心耿耿。
將批了的折子往桌邊一扔,青花瓷的卷軸大綱中,多出來的一捆畫讓他略略有些疑惑。
“這是當初從落霞閣啟回來的畫。”站在門口的弄影適時回答。
看了弄影一眼,他站起身來,親自將那些卷軸一一打開,在他眼前浮現出來的,卻是一張張形態各異的仕女圖。
當初在落霞閣看著這些畫的時候,他就覺得很不舒服,因為這些女人的臉上是沒有笑的,一點笑容也沒有。
而且她們衣飾華麗,纖毫畢現,唯獨一張臉看的不是那麼真切。
可就算如此,看到落款上的年歲和日期,他也還是想起了過往一些瑣事。
這些宮娥本是梨園裏頭的舞姬,水袖善舞,姿色娟秀。
她們比宮女幸運的多,因為有著一張張姣好的姿容,不用做粗重的活計,不用伺候主子,還能在後宮隨意自由出入。
作為舞姬,對身段和年輕要求過高,一旦過了年齡就就會放出宮外,所以總要比尋常宮女出宮要早的多。
可這些舞姬,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幸運的是,她們當初得到貞元皇後的垂青,一群人鎮日與皇後廝混在一起,恍如姐妹手足一般,嬉笑怒罵皆自由自在,在宮中我行我素還得罪了不少妃嬪。但因為有皇後撐腰,誰也不敢置喙,有些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她們的不幸也來自於貞元皇後,因為貞元皇後的喜愛,她們這些人到了年齡便有了自主選擇去留的權利,大多數人願意繼續留在宮中,拿每個月五兩銀子的俸祿,跟在皇後身邊,或是供她欣賞歌舞,或是與她一同起舞,日子好過,倒也舒坦。
李徹記得那段時候的母後,她每日在後宮無所事事,好不容易找到一點樂子就是跟著一群舞姬廝混,每日裏渾噩度日。
再後來,父皇納了擅長歌舞的香妃,香妃與母後比舞鬥法,母後卻以武力傷人,得到父皇斥責。
自那之後,母後病體沉哬,沒多久就香消玉殞,這些舞姬也被當時還是貴妃的劉皇後欽點陪葬,倒讓不少後宮妃嬪揚眉吐氣。
這些畫就是當時母後還在世的時候讓人給她們畫的,那時候她就似乎預料到自己百年之後的情形,她說,本宮對你們的好最終還是害了你們,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放你們離宮,現如今我已經別無他法,真有那一天,你們在世上起碼還會留下一點行跡。
是的,這就是她給她們留下的行跡,將她們留在了最美的年華,而她自己的畫像,卻在死後被那位帝王全部付諸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