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她終於聽清了,急急問道:“太子呢?太子回來了嗎?”
畫扇一驚,趕緊說道:“殿下早就回來了,如今還在蘭雪堂呢。”
“哦……”她恍然大悟:“我給忘了。”
“娘娘,您八成是悲憤交加,所以心智不平,天色已晚,再坐著要著涼的。”
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已經消失在了紅牆黃瓦之後,消失在了這層巒疊嶂的禁宮之後。
那些蟄伏在角落裏看不見的黑暗一招得以釋放,開始張牙舞爪的肆虐,浸染了整個皇宮。
她從石凳上起身,方覺得屁股都有些麻木了,不禁扭頭又看了一眼蘭雪堂的方向,對畫扇說道:“走吧……”
畫扇高興的連連點頭:“雖說雪良娣沒了,但您也不能折磨自己啊,人各有命,您今兒也就吃了幾塊月餅,回去之後,奴婢命他們做點清淡的小菜給您嚐嚐?開開胃。”
“好……要不要叫太子?”她剛邁出一步,又有些躊躇。
“這……”畫扇猶豫道:“您說呢?”
“算了吧……”她也不知自己此時是什麼心情,但想著雪良娣連太子最後一麵也沒見上,卻還是大度的將太子留給了她。
“我們走吧。”
“是。”
今夜的東宮的沉寂無聲的,哪怕是平日與雪良娣交好的人,出了蘭雪堂也是不能痛哭出聲的。
這就是皇宮,人情冷暖都在一念之間,而宮規又擺在那裏,非國喪期間若是有人舉哀哭喪,那便是殺頭的大罪。
入夜之後天涼如水。
洗漱完畢之後,劉玉瑤坐在軟榻之上,手上正抱著本書,她扭頭看向窗外,窗紙上映著燈花,外頭廊下的大紅燈籠仍兀自耀目。
“要不要奴婢去叫殿下回來?”畫扇看在眼裏,心裏卻跟明鏡似的,見她如此自然是心疼的。
劉玉瑤卻搖頭說道:“別管了,人死了,不都是要守靈的嗎。”
“可……可在這宮裏,一個良娣沒了,哪有太子守靈的道理……”
劉玉瑤複又合上手上的詩經,手指摩挲著詩經的封麵,這是她最近一直在看的書。
以前隨便翻一頁,她都有好幾個字不認識,現在看的次數多了,太子隨口念過的她都能記住。
可以說,隻要是那個人隨口說的任何一句話,她都能記在心裏,所以她也未曾忘記這個男人對雪良娣曾經的種種包容。
“雪良娣進東宮多長時間了?”
畫扇歪頭想到:“這我還真沒問過旁人,自奴婢被分到東宮之後,雪良娣就在了。”
“她和太子的關係一直很好吧?”
這話說的悵然若失,臉上還帶著失落的微笑。
畫扇不禁有些心疼起來:“您千萬別這麼說……您也是知道殿下的,在這宮中表麵光鮮,背地裏卻鬱結難舒,有雪良娣這個知冷知熱的人在,總比焦嬤嬤強吧?”
一句話讓劉玉瑤有點忍俊不禁,她放下書本起身道:“好啦,我又沒說什麼,睡覺吧,不等了。”
“是。”
伺候劉玉瑤躺下,畫扇隻留了一盞燈燭,轉而也去外間的碧紗櫥內歇下。
雖是躺下閉眼,但她仍然睡的不甚安穩,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床邊一驚坐了一個人。
男人身上仍兀自穿著白色繡錦的衣袍,隻是發上鬢角略微有些鬆亂,大掌伸了過來,撫上劉玉瑤的臉側。
“李徹……”她隻覺得這個男人的手冰涼無比,趕緊坐起身來,將他的手抓在手心道:“你吃飯了嗎?”
男人微笑搖頭道:“不餓。”
“怎麼會不餓呢……”她有時候實在搞不懂那些人動不動就吃不下飯是個什麼情況,就算是她心裏再怎麼難受,但和肚子到底無關,該餓的時候還是會餓的。
“我讓畫扇弄好吃的給你吃。”
“不必了。”太子按住她道:“我很累了,想休息。”
後者趕緊往床裏頭挪了挪道:“上來吧。”
李徹卻道:“我身上有醃臢味兒,先去沐浴,你若等不得就先睡。”
劉玉瑤知曉他素來幹淨,況且剛從蘭雪堂回來,身上的衣裳一天未換,也確實該洗漱一下了,便點頭應下。
畫扇便又起身伺候,命內監抬了熱水進來,讓屏風後頭的太子沐浴更衣。
劉玉瑤坐在床上,看著狻猊香爐之內冒出的嫋嫋青煙,聽著隔壁嘩嘩的水聲,她不禁抱緊了雙膝,就這麼呆坐在床上。
不知坐了多久,方才離去的人複又歸來,一把將她攬在懷中,自己也隨即坐上了床,用被褥裹著她,二人相擁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