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宇宙裏的枯寂旅行,沒有光,沒有聲音。時空更迭,也許一瞬便是千萬裏,也許永恒不過眨眼間。
再龐大的力量,也會在這無止境的漂流中逝去。靈性沉眠,生機聚攏,那在無盡歲月前曾經引爆天地的造化,早已化作凍結的死物,以此來抵抗時間的磨滅。
這是一場沒有盡頭的逃亡。在初開靈智尚未圓滿之時被逼迫現世,遭受過天地間強絕的大毀滅,造化即便還有驚天之力,也早已十不存一。沒有人能夠想象,若任其圓滿現世,這將是一個怎樣的逆天存在。
而又將鑄就如何開破千古的神話傳說。
太多曆史已隨時間散去,變成了虛無縹緲的傳言。紅顏白發,英雄遲暮,一世輝煌終抵不過時間長河的淘洗。天道更迭,人世變換,它已度過了難以數計的年月,不滅長存比傳說更似傳說。
一如這驚天一現,又轉瞬消散的靈物。
跨越無數宙宇星河,遠離曾因它本身而成為絕地之處,穿移數座廣袤的宇宙邊荒,時間與空間錯亂交疊。冥冥中的一絲波動,竟似此刻一瞬,又似千萬年光影重疊那般虛渺。
生命。
這是生命的氣息。
千萬光年之外的唯一靈氣,盡管它弱不可察,卻仿佛蘊藏著無盡期望。那是一片養育著生命的沃土,千古大運還遙遙未至,卻在弱小到被忽視的生存空間裏透著微薄卻光亮的未來。
那是它的運勢。遠不能與這靈物本身相比,卻安處一隅,生生不息。
數億光年不過一個轉身的距離。造化已深深沉眠,卻本能地被生機牽引而去。在微小火紅恒星的光芒下,呈現出安詳的藍色。山川運勢,鬥轉星移,交替的本土文明透著紅塵的氣息。這裏是生命的盛大國度。它遊蕩過比這裏繁榮昌盛不知億倍的生命源地,不值一提的小小星球,卻像是這舉目無同的宇宙邊荒裏存在的一個美麗奇跡。
多少轉瞬一現的弱小文明,也曾擁有這樣一段旺盛的存在時光。
它漸漸臨近,忘卻了永恒的久遠。
蕭凡看著前方熟悉的輪廓,失聲許久,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為什麼。”
語氣近乎呢喃,回憶被拉扯出不真實的距離,目光平靜得如同千尺寒淵。
那輛在高速路上飛馳了一個多小時的豪華阿斯頓馬丁,歪歪斜斜地停在一旁,車門掉了下來,左前輪附近的車身幾乎完全塌陷。江逸雲左邊的臉頰輪廓被黑紅色的血液勾出十分妖豔,斜躺在蕭凡的肩膀上,清醒的目光微微散亂。
“金勇,你是我曾拿命去交的兄弟。”
蕭凡一個字一個字地輕輕吐道,仰頭看著前方不遠處黝黑的槍口,還有一張表情錯綜複雜的臉。
“我也沒想到…蕭凡,他們不按計劃出手,我不想傷害你。”
“我隻是打算把你留在江東一段時間,可是你太警覺了,我甚至都打算放棄了。想要留下你,我不能憑自己動手,隻是事實出乎我的意料。”
說著,劉金勇回頭看了看穿著白色西裝的男人,向著蕭凡苦笑了一聲。“耿老三對你才是真正的器重,真正被他交付一輩子打下來的帝國江山的人,是你。不管誰上台,沒有你的鑰匙,就是個擺設。他器重你,也忌憚你。我不知道你手裏有什麼,但那一定是耿老三諱莫如深的東西。他這麼看重你,是想將來仰仗你。”
“耿老三隻要不辦錯事,就一輩子不會倒。隻要他還有利用價值,就一輩子是個光芒萬丈的台麵人物。後麵那個從來不露出水麵的龐大組織,才是我們借之攀附生存、又提供著巨大生命力的根。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舉足輕重,其實存亡隻看能汲取多少養分。入不敷出,除名也就是幾分鍾的事。”
“我針對的不是你,小凡。真的不是。耿老三不舍得傷害你,我也不舍得。隻是,我不能再這麼放任你下去了,趁現在你還沒有對我產生任何防備,我隻能這麼走。不然,我們之後就隻能是一輩子敵人。”
蕭凡沉默了片刻,靜靜地看著他。“你對付的是老爺子,為什麼?”
“老爺子…”劉金勇忽然嘲諷一笑,“是啊。耿老爺子,這麼多年,我認一個仇人認了這麼多年的老爺子!真特麼就是個笑話!”
“別用那麼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蕭凡,你跟他什麼仇什麼怨?他養你這麼多年,你媽媽回國那幾年就跟他住一個四合院裏,他恨不能你叫他一聲親爹!耿老三跟上海灘大佬蕭雄對付了一輩子,就愛過一個女人,就是你的生母,楊琴。我呢,我是被我家的仆人硬拽著給他磕頭下跪的!我爹就算一輩子逢人圓場,也沒收過他親生兒子的膝蓋!”
“你知道嗎,我到現在,就是為了變成你手底下的一條狗,才被他養大的。”
劉金勇眼眶通紅,斬釘截鐵的恨意透出蝕骨的悲涼,語氣低到哀傷。“是啊。你也是我這輩子認定的兄弟,丫頭,我可還真沒當你是個姑娘…可是,我不甘心,隻能這麼走下去了。”
“我的確敬重耿老三,也是真的恨他。”劉金勇慢慢平靜下來,直到語氣漠然。“我恨自己一輩子的命隻能這麼定下。我要取代耿老三,讓他看看他的親生兒子以後是怎麼跟我下跪的,人不爭,就一輩子是這個命。”
蕭凡沉默。長久的沉默。她斜了斜身子,好讓肩膀上快要昏迷的人躺得更舒服一些。“江逸雲呢?他不會這麼容易被你算計吧。他不可能像我一樣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