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舊曆五月十五,天幹物燥

一封已拆開的信箋靜靜的平鋪在桌上,裘晚棠執著那輕薄的紙張,不覺漾起了一抹清淺的笑意。

“嬤嬤,娘親竟還記著我最愛這蟬翼箋。”

她摩挲著泛黃的紙麵,墨色濃熾的鳳眸分明弧度高揚,卻止不住的笑出了淚。

“我曾以為,娘親與爹爹該是最厭棄我的。我這般罔顧廉恥,又做出那等不貞不潔的醃臢事,沒將我沉了塘,已是族內對我的大恕。如今,我才知我有多麼蠢笨。”

她越笑越歡悅,蜿蜒的淚漬在她頰上交錯從橫,仿若入了瘋魔一般。

兩鬢生白的駱嬤嬤輕歎一聲,伸手把她攬在懷裏,哽咽道:

“姑娘莫再自怨了,若是夫人與國公爺在天上見著了,也會心疼的。”

裘晚棠卻似沒聽見她說的話,她把頭靠在駱嬤嬤的懷裏,原本還有幾分神采的瞳孔已然沉寂成了無生氣的死灰。她緊緊攥著那封娘親的絕命書,低低自語,

“是啊,爹娘去了。我要好好謀劃了,謀劃……。”

她略顯踉蹌的站起身來,從破敗的梳妝台下的暗格裏取出了一個白玉四連方盒,雖蒙上了些許塵埃,但依舊光澤瑩瑩,潤色無暇,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嬤嬤,你與墨醞的死契就在這盒內,另有一些錢財,你們先行出府,找個僻遠的小院安置。”

裘晚棠說著便把盒子塞到駱嬤嬤手裏,又喚了墨醞進來,將她們二人湊到身前。

“墨醞,嬤嬤。我現下隻你們兩個可以依托了,我知這一切都是他做下的惡事,也沒有心思再待在這侯門牢籠裏,你們先替我安排,我自會盡快來尋你們。”

“他”說的便是這寧王府的世子,嶽寧然。裘晚棠曾因癡戀他而反受陷害,被毀盡名節,遭夫家休離,後來更是因為不俗的身世與美色進了王府。曾幾何時,她一個清貴的宗世嫡女成了下賤的通房,甚至連娘家都因他而垮盡,爹娘早早亡故,這讓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隻是再怨又待如何,他早屬意她溫婉典雅的堂姐,若不是她的阻攔,堂姐也不會嫁給他人做了填房。

可她從不後悔拆了他們,比起她所受的苦楚,他們不過是不能相守罷了。況且她那堂姐也是個蛇蠍美人,給她設下套子,強毀了她的親事,哪一個不是她與伯母做的?大伯父早逝,國公府收容了她們,從不曾虧過苛過,但她們竟下得了手毀了一切,這樣的女人,又如何叫她愧疚?!

“姑娘,婢子不願。”

沉思間,墨醞卻倏然麵容沉肅的跪下磕頭,話語擲地有聲,有幾分說不出的決意,“婢子跟著墨淵姐姐一同來的國公府,從姑娘五歲時便不曾分離,如今姐姐不在了,婢子再不能舍下姑娘。”

駱嬤嬤見她這般,不禁紅了眼眶,重重的隨她跪下。

“姑娘要是非讓老奴走,老奴不如死在這裏,省的擾了姑娘。”

看著這忠心的二人,裘晚棠心中強忍的悲戚一時湧上心頭,她氳上水霧彌漫的雙目,顫聲道:

“你們可知,我為何要你們仍稱我為姑娘?”

她不待二人回答,又自嘲一笑,

“我待他之情,早已不可自拔。隻那情有多深,留下的恨便有多深,我是個不潔之人,也是個不惜福的人。被所謂的溫柔小意迷了心竅,不見夫君對我真意,不聽爹娘對我的勸導,我要你們喚我姑娘,不過是想讓自己清醒,哪怕現在我肮髒不堪,等我一死,我好歹要死的幹淨些!”

裘晚棠語罷,擰過身子,毫不猶豫的跪在二人麵前,在她們還未反應之際便磕了三個響頭。

“嬤嬤,你不惜命,那麼棠娘也舍命陪你。”

她端麗冠絕的容顏盛極,兩彎煙眉色如飛黛,清眸流盼,丹口榴齒,宛如瑤池玉仙,即便如今身著素服,也消不去自成的雍容莊雅。

而見她這般決絕的二人,隻得含淚應下。

或許這一別,她們今生便再也見不著姑娘了。

五月十五,醜時,火燭易燃。

紅燭燃的正旺,燭淚沿著燈芯層層堆疊,這一處狹窄泛潮的小屋被柔暖的光暈染,明明滅滅,映的人的影子飄忽不定。

鎏金鏤花香爐縈繞著似有若無的蘇合香,裘晚棠淨麵沐浴之後,鬆披了一件絹紗坐到鏡前。鏡中人顏色依昔,—肌妙膚滑膩似酥,豐腴卻不顯圓贅的身段足以令人銷魂蝕骨。她脫落絹紗,瑩徹的胴體在燭光裏朦朧隱約,約素纖腰旖旎含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