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新政與鐵路公司(1 / 3)

兩個總督的一次密談

1903年初夏,時任熱河都統的錫良接到朝廷一紙調令:新任命他為四川總督。此後電文頻頻發來,促其上任。

錫良(1853~1917),字清粥,蒙古鑲藍旗人,同治十三年進士,仕途從山西任知縣開始,曆任知州、按察使、布政使等職。1901年,錫良署理河南巡撫,兼管河工事務。在此期間,他大力整頓吏治,積極引進人才,大膽創辦學堂和礦業公司,政績顯著,聲譽鵲起。

朝廷後來擬調他任熱河都統,豫人不讓走,由法國主教安西滿出麵率眾挽留,可是朝廷不給麵子。安西滿又發電報給兩江總督端方、湖廣總督張之洞,試圖讓這兩位頗有新思想的大臣援手挽留,張、端二人無權處置,感到棘手,將電報轉至軍機處和外務部。錫良得知這一係列情況後,認為不妥,向朝廷上奏折,剖白心跡,並著重強調,如果任命朝廷官員受外國人左右,則是國之屈辱。光緒帝批複了錫良的奏折,讚歎此人是“難得的忠臣”。

——這份簡單的履曆表至少說明了兩點事實:一是滿清貴族錫良較為熱心於辦新政,二是錫良對清廷絕對忠誠。

接到四川總督的任命,錫良赴任途中,行至北京,拜會了身在軍機中樞的湖廣總督張之洞。

張之洞有副出了名的怪脾氣,待人清高傲慢,驕蹇無禮,但是錫良此次來訪,他卻例外,敞開了大門迎客。種種跡象表明,京城的那次密談,不僅是官員之間的禮節性拜訪,而且另有極豐富的實際內容。

據許同莘編《張文襄公年譜》載:這之前兩天,張之洞剛剛送走了盛宣懷,張、盛二人都是清末新政的熱心推行者,尤其熱衷於鐵路。“公以一人智慮難周全,留之同議。不可。自至車站挽留,又不可。乃同車至豐台。”以張之洞的身份,這樣再三挽留,直到同乘一輛火車遠送,實為罕見。當時盛宣懷正在主持滬寧鐵路向英商怡和銀行借款事宜,張之洞與盛宣懷的這番交談,其內容大致可以想見,與此後不久張與錫良的談話,聯係密切。

張之洞署理湖廣總督後,先後建立了湖北槍炮廠、湖北鐵路局、湖北紡織官局、大冶鐵廠等,辦教育,練新軍,開埠通商口岸,派遣學生赴日、英、法、德等國留學,是晚清有口皆碑的洋務派代表人物。錫良與張之洞這次見麵,商討的話題主要是修建川漢鐵路。三年後,張之洞在給光緒皇帝的一封奏折中透露了當時會談的內容:“臣光緒二十九年在都時,深知此事(指川漢鐵路)情形日緊,四川總督錫良臨行前,與之詳切籌商,錫良深以為臣言為然,甫出都門,即將川漢鐵路與臣商定之大旨奏明……”

錫良出了京城,春風一路馬蹄疾。行至正定府,暮色中投宿時,老天忽降大雨。夜聽雨聲,想起與張之洞在京城裏的那番談話,又念及即將赴任的新職,不由得心潮澎湃。夜不能寐,連夜起草了一封奏折,奏請設立四川鐵路公司。文中寫道:“四川天府奧區,物產殷富。隻以艱於轉運,百貨不能暢通。外人久已垂涎,群思攬辦;中人亦多假名集股,而暗勾外人;計取強求,百端紛擾。若不及早主張官設公司,招集華股,自保利權,遲之日久,勢不容己……是川漢鐵路關係川省猶小,關係全局實大。為今之計,非速籌自辦不可。”

誰也不會想到,兩個晚清大臣的一次秘密會談,竟是大清王朝讀秒倒計時的開始。後人提及這段史實時,稱張之洞既是清朝的功臣又是罪臣。說他是罪臣的重要理由,就是與錫良密談確定修建川漢鐵路,成了辛亥革命的導火索,促使清朝政府垮台,而武昌城鳴槍起義的革命軍,恰恰又是張之洞辦南洋新軍的武裝基礎。

曆史中常有一種奇怪的現象:自古以來給朝廷壞事的,並不壞在朝廷所疑所遠的人,而是壞在朝廷所親所信之人。這也應了一句老話:做得越多,錯得越多。嗚呼,悲哉,忠臣張之洞竟成清廷掘墓人,這是他沒想到的,曆史的奧妙,由此略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