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就回到了隴沙屯。
我穿上了厚厚的衣服,在肚子和後背那裏又放了兩本課本。我想,這樣如果有人要踢我,至少可以擋一擋,就沒有那麼疼了。如果他們要打我頭,我隻能用雙手抱著頭了。
屯裏人卻像過節一樣,對我的到來不以為然。
屯裏人老老少少都來到了屯前的地裏。他們個個喜氣洋洋,站在田埂上有說有笑。我看見德隆爺爺了,他坐在一塊石頭上,顫顛顛的手一邊吃力地卷著一支煙一邊笑著,那些煙沫掉到了地上,他又低下頭撿起來,我看見煙裏夾雜著幾粒土,但德隆爺爺一定是老眼昏花了沒有看出來。但這時候我已沒有心情去提醒他了。我還看見許多錢和他的女人黃蓮也傻笑著站在那裏。我盯了盯黃蓮的胸,裏麵一片扁平,她是不是已經把她的乳房割掉了呢。屯裏人都在笑閹雞三。此刻,閹雞三正在拿著一個類似手機的儀器,繞著一塊一塊的田地跑著。他一定是很興奮,手裏高高舉著儀器,奔跑的時候兩隻腳誇張地往外撇著。他的跑姿把屯裏人都逗樂了。閹雞三每跑完一塊地,就跑著回到一個人麵前停下來,把手裏的儀器伸給他看。那個人一看顯然是城裏人,他肩上背著一個包,手裏拿著一個文件夾和一支筆。他接過儀器,一陣劈叭響摁著,然後報出一個數字,把它記在文件夾上。閹雞三馬上又接過儀器跑起來。
遠遠的地裏,也有一個城裏人在走動著。他每走上一段路,就把手裏的一竿鐵器釘到地裏,然後又拔出來。鐵柄的那頭是一個鋼杯,他把鋼杯裏的土挖出來,裝進一個小塑料袋裏,然後小心地紮上口,放在背包裏麵。
我看見我爸爸獨自一個人坐在一邊。我走過去問他“這是在幹什麼?”
爸爸說,“量地。”
我問,“量地幹什麼?”
爸爸說,“城裏的煙廠看上了我們的地,說我們的地能種特級煙,要把我們屯建成特級煙基地。”
我說,“許樹才叔叔呢?”
爸爸說,“跑了。”
一切都是那樣富有戲劇性。執法隊沒有抓到許樹才叔叔。柵欄外狗叫的時候許樹才叔叔早就翻身下床。他在煙廠後麵留了一個門,開了一條通向山上的路。許樹才叔叔早就預留了一條逃跑的路,他一定是知道這一天會來到,隻是可能沒有想到來得那麼快而已。沒有抓到許樹才叔叔,這就變成了無頭之案。屯裏人都說不知情,卷煙機器是許樹才叔叔自己拿來的,不關他們的事。是的,你無法追究一個屯所有人的責任,難道你要把隴沙屯的人都抓進監獄裏麵去嗎。也許隴沙屯的人還真巴不得被抓進去,這樣他們就可以不勞而食了。許樹才叔叔把一切罪責都帶走了。更令人欣喜的是,執法隊把沒收的屯裏人自種的煙葉帶到了城裏,煙廠的人看見了如獲至寶。這是他們苦苦尋覓的特級煙煙葉。遠在深山不為人所知的隴沙屯有一塊能生長出特級煙的上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