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遷徙興縣(1 / 3)

閑話敘過,言歸正傳。話說這康簫九出生後,不覺光陰易過,日月如梭,長至七歲,該入塾讀書了。可一時又沒有合適的啟蒙先生,簫九正值頑童時,整日裏不是上房揭瓦,便是下河捉鱉,隻會玩耍,不知習讀。就在其父憂慮幼子無人管教之時,在翰林院作編修的堂祖父康對山,因同鄉宦官劉謹在朝事發,列謹黨株連而免官歸裏,整日編撰《對山文集》,這思銘便登門延請叔父為簫九蒙師,讀塾寫帖。對山見簫九人物俊雅,資性聰穎,是可塑之才,又是自家兒孫,便極力擔承,“嚐為之講授古今賢聖掌故,期其效法”。一日,對山“授畢甫退,簫九便嬉戲如忘,父怒欲捶之,問所授,子從容複述無可責。”之後又入縣學、府學,飽學四書五經。

明代實行四級科考製,即院試、鄉試、會試和殿試,三年一期,時間相隔較長,每科取士不過二三百名。而試者數萬人,入仕甚難。這簫九雖赴長安府參加過兩次院試,獲取秀才資格,但在鄉試時屢困闈躓,舉士不第,自知命中該賤,便棄文歸裏,娶妻生子。是時簫九已年近而立,文未成而武不就,又不喜農耕,且尊甫年邁,家境漸衰,便操起一根擀麵杖,在清澗縣城街開了個燒餅鋪。雖說是小本生意,卻也算得上殷實。

清澗縣位居陝北黃河沿岸,地僻壤窮,十年九旱,民無藏蓋,所長多為石板。有民謠曰:“清澗的石板瓦窯堡的炭,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而清澗所長不能揚,所短不及避,民多寒苦。康簫九雖祖上家資豐殷,但也抵不住連年饑荒。據史料記載:明代共曆二百七十六年,災害之多,竟達一千零一十一次,這是前所未有的記錄。當時災害最多的是水災,次為旱災,又次為震災,再次為雹災,各種災害的發生又同時交織,表現出極為複雜的狀態。《明史·神宗本紀》記述極細。如:

明洪武二十二年(1389),陝北又遭大旱,赤地千裏,顆粒無收。自古大旱不過三年,誰知二十三至二十四年,山東、河南、陝西及山西北部又連續兩年大旱。據清馬懋才疏言曰:“懷安府至去歲至今一年已不見雨,草木枯焦……民有不甘食石而死者,始相聚為盜。”鬥米千錢,糧價攀升,人不自給。陝北饑民“咽糠粃、啃樹皮、吃草根”。不幾日,草根樹皮皆盡,逃荒乞討者如蟻出穴,扶老攜幼,成群結隊行於道。簫九為人豪爽,仗義疏財,常以十個八個燒餅周濟過往老幼。有乞人母子病臥道旁,已無生理,他即饋以餅食並藥,竟全活。誰知乞者越聚越多,一天攤上三五十斤的麵餅,未得一文銅錢,全都施舍出去。家眷憂慮“長此以往,吾自亦入窘境也”。他便收攤,返裏康家溝。可家中也不能安貧。同年好友病故,簫往吊,助其喪葬畢,見寡母幼子不能存活,取米三鬥為之食;鄰居王氏婆數日不舉火,簫憐之,周以米;閭裏康氏妻早寡,因大饑,翁公欲嫁之,媳誓死不從。簫聞之,急與之麥,並施以籽種,遂全其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簫九如此一鬥米、一袋麵地往出拿。未及半年,存糧將盡,自家光景也堪憂慮。不期其年清澗瘟疫盛行,為避瘟疫,康思銘與子簫九攜家眷,於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春,賤三不值二地變賣家產,“棄產業度荒北往”。途中隻見餓殍遍野,死者“或僵而置之路隅,或委而擲之溝壑,鴟鳥啄之,狼犬飼之”。“饑民亦且操刀執筐以隨其後,攜歸烹飪,視為故常”。這種“人吃人,狗吃狗,外甥吃了親舅舅”的慘狀,在南北各地普遍出現。眾多貧家上市賣妻鬻女,在人身上插一穀秸,稱之菜人,以求“賣一口,救十口”。災民一見官府查賑人至,環跪求食,涕泣不已,許以早晚放賑,而人皆苦苦哀告雲:但求先舍些微,稍遲便不能待矣。往往查賑之時有此人,放賑之時即無此人。田園既荒,房屋又毀,器具盡賣,妻子無存,縱有賑濟或賣一妻女,而得一兩銀僅買米二鬥,但敷一月之食。清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中有一段記述明萬曆年間的食人文字,讀來令人觸目驚心:“屠者買去,如割羊豕。周氏之視,自東昌商販歸,至肆午餐,屠者曰:‘肉盡,請少待。’俄見拽二女子入廚下,呼曰:‘客待久,可先取一蹄來,急出止之。’聞長號一聲,則一女已生斷右臂,宛轉地上。一女戰栗無人色,見周,並哀號,一求速死,一求救。”淒慘之狀,令思銘一家老小目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