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尋找大鵬鳥之地(1)(1 / 3)

【1】象泉河看上去並沒有想象中的壯觀,它在無數個千萬年中流淌不息,背依著岡底斯山的劄達台地也被鑿開聳作斷崖,崖下就是足以容納長風流貫的象泉河穀。而整個劄達縣城,就像人隨意撒的一把石子兒,攤散在開闊的台地之上,一不留神兒就會被人看漏了。

僅僅幾個月前,貫穿劄達縣城的馬路仍是土路,竄過去一隻狗或貓也會攪起一溜兒煙塵,想必那個情景更有劄達曆史久遠的意蘊。像是驢打了個滾兒,眨眼前的事已是隔世。劄達如今盡是水泥路麵,街旁的老房子全被扒掉蓋了多為兩三層的樓,刷白的牆麵在下午的陽光下讓人無法細看,你才相信久遠的曆史確已是故事,已在昨天,甚至壓根兒有沒有這個故事已讓人無法考證,讓人疑在夢中。

選了一家藏式奶茶館,隔著裝玻璃的門望著街上,偶有車和人過往,我在等我約好的人。

奶茶在新疆,應該是各民族的常用飲品。哈薩克人、蒙古人、維吾爾人、柯爾克孜人、塔吉克人……都是燒奶茶的高手,其中,尤以哈薩克人和蒙古人的奶茶最香,濃得融有歲月的久遠沉蘊和無數的故事,濃得有一件皮大衣的質感,讓你在任何時候都能勾起一種沉去夢鄉的願望。從這個意義上說,奶茶就是新疆人與心相隨的故鄉。有鄉情和思念相牽,走遍天下,在任何地方,能喝到一碗奶茶,也就有了故鄉猶在的感覺。

從前沒細想過,在離開草原過於久遠之後,奶茶已成為新疆無數遊子兌現鄉情的一種方式。不像山東人,你總不至於把大蔥、煎餅和地瓜幹天天背在身上吧?

藏族人的奶茶很濃,有一種異樣的釅香。藏族女人的濃發裏和身上也常有相似的氣息溢出。依照逢客必喝、每天必喝的習慣判斷,奶茶之於藏族人,也必有久遠的淵源,其意義絕不會在新疆各兄弟民族之下。隻是,我理解這份相牽的緣尚待時月,一碗茶端起來熏得讓人犯膩,稍涼點兒喝下去就會給腸胃增加許多煩惱。

藏族人的奶茶叫酥油茶,新疆的奶茶也會加酥油,兩者的區別在於燒煮的方式不同。藏族人的奶茶不同於新疆人的燒煮方式,是燒開之後倒入專盛酥油茶的木桶裏用杵杆打,多是因為木桶的材質經年曆久和用杵杆打這種方式,才會有酥油茶的釅香。

在藏地喝酥油茶,就跟見到河流和石頭一樣容易。我注意到藏族人盛茶的用具是暖瓶,分三磅、五磅和八磅幾種不等;新疆盛茶用壺,即使在飯店裏出售也一樣,可見從山裏、草原上的氈包到城裏的一片店,走的距離並不遠。藏族人盛茶的器皿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意義,這種計量上的劃分,說明這個高原民族的商品意識,起步未必晚於新疆各少數民族,卻走得比他們遠。

實際上,他們並不占有突出的優勢,困擾和實現難度卻更大,讓人費解。

鑒於酥油茶的障礙,我選擇了甜茶,說白了就是不加酥油的普通奶茶加糖。遺憾的是他們用的不是鮮奶,而是用奶粉調兌出來的,有很重的粉子味兒。我多少有些為天下離開草原的人們悲哀,用奶粉調兌出來的奶茶還會有多深、多重的鄉情可言呢?我喝了一碗即以手遮住茶碗,以示不用再續,我等待門外想象中的那個人能盡快推門進來。

來到劄達,最誘人的景觀是色彩斑斕的土林,豔陽之下,一片幻境。你會疑心那獸群奔走的亂影中似蘊藏著一個巨大的隱密,不知道從哪年哪月哪一天開始,也可能僅是剛剛呈現,如同古象雄人的傳奇存在一樣。一切都充滿著疑惑與未知,一切都不確定和無從解釋,我就懷著這樣的心態急切地盼望著與我相約的那個人能如約而來。不知道是對這個相約者感興趣,還是對古象雄人的一切更充滿期待。

與我相約的人如期而至,她是一位藏族姑娘,叫扛嘎卓瑪。她著意換了藏裝,特別是她那條五彩道的裙子在推開門進來的一擺,一刹那我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被觸響,那是有關古象雄人的有著同藏裙一樣五彩斑斕的種種疑問和猜想。

【2】在古象雄人的年代,阿裏是藏地文明的中心,象雄人創造了文字和苯教,這是文明進入鼎盛和成熟最重要的標誌,而劄達,正是古象雄人的集中活動區域。無數個千年過去,象雄文消失了,隻留有片言隻語和不多的幾個詞彙如同偈語一樣讓人猜解不盡,如岡底斯山中的“底”字。在佛教日盛的歲月中,苯教已成為一種稍不留意就會消失的邊緣文化,而古象雄人,就是在他們世代繁衍的地方,如今再也找不到有關他們血脈的任何蛛絲馬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