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老家在山東昌城南邊的一個小村莊裏,叫四海村。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叫這麼個名字,直到後來每個村子的路口都豎起村碑,村碑的背麵就記錄著村子的來曆。大體就是說我們村是從山東和四川,河南很多省市那裏遷移過來的,來自五湖四海的人湊到一起才有的這個名字,從村裏的十幾家的姓氏就可以看出一二。那塊村碑至今仍然佇立在村頭入村口的路旁,不過已經被歲月刻畫上了印記。我有時更覺得它像一座墓碑,刻著自己的墓誌銘。
在村子北邊不遠處有一片槐樹林,橫亙十數裏,我們稱其為老林。村裏有些老人管它叫黑婆子溝。槐木多屬陰,字麵上講的話,又可以叫鬼木,百年槐樹的樹心據說是鬼魂最願意寄宿的地方。大概是發生過一些事情,家人多次耳提麵命的叮囑少去那個林子玩,可它幾乎是我們村所有孩子兒時的一片樂園。直到那一年……
那年我好像剛剛五歲的樣子。
我經常隨著村裏比我大的孩子們到老林玩,有時候他們還能找到泉子,那時候村裏沒有廠子,也沒有那麼多的農藥跟化肥用在田裏。現在,最幹淨的泉水大概就是泉邊有不少牛羊蹄印,而水邊隻有牛屎,沒有牛屍,說明這水還是可以喝的,算幹淨。那時,可以喝的泉水,甘甜爽口,可以洗澡的泉水,清澈見底。這些都是我們這些孩子喜歡去的地方。不過也經常會有那個拿著牧羊鞭的守林人來驅趕我們的牛。我跟著我們本家一個比我大三歲的哥哥一起放牛,牛是他家的,我家是沒有牛的。
夏日裏的下午,天氣熱得近乎要燃燒起來。在一個泉子裏洗完澡。我們幾個小孩就在樹底下的草地上涼快。其中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叫大柱,我們經常一起去老婆婆家聽故事的一個小子,不過膽子不大。就提議要玩捉迷藏的遊戲。一群孩子都轟然的答應下來。最終還是我被選定了作為尋找的人,我們畫好了區域,等他們都藏好了,我就開始找他們。畢竟空間有限,這個溝裏能躲人的地方大家都幾乎熟悉了,除了那些林子深處的地方。連續三次,我都輕易的把他們找到了。雖然說容易,時間卻是很長。畢竟那時人小,相對來說林子的邊緣也是不小的。三次過後,大家都說玩夠了,要回家,我卻不答應了,就喊“你們還沒找我呢。”我本家哥哥是領頭的,他看了我一眼,就跟大柱一商量,說“那好吧,這次為了快,我跟大柱兩個人找,你們三個去藏吧。”
我一聽之後就高興的去找地方,另外幾個小孩還是藏在先前的地方。我心想這些地方太好找了,我就不知不覺的往林子深處走去,不時回頭看著大柱跟我哥的身影越來越小,不過還好他們沒有偷看。直到我聽不到他們喊數的聲音,我才開始尋找藏身的地方。四周全是槐樹,枝葉茂密,斜陽的餘暉幾乎已經無法再透過枝葉灑下來。我看到了一棵很粗的老槐樹,我輕輕的繞到老槐樹的後麵,老槐樹後麵的樹皮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撕裂下來,露出裏麵空空的軀幹。我高興的爬到這槐樹洞裏,又伸手把洞口老槐樹掉落的枯枝拽到洞口,就安心的在洞裏窩了下來。
不久後我聽到大柱的叫喊聲,“我看見你了,你快出來吧。”我差點就走出去,不過他在不遠處走了幾步,就聽見我本家哥哥說那邊出界了,往回找。再往後我又聽到他們一起在附近討論我究竟藏在哪裏的聲音,我不禁得意的捂著嘴偷笑。然後聽到他們腳步再次遠去的聲音。我就一直得意的躲在洞裏,不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等我醒來,我發現天已經全黑了,天上僅有的一抹月牙兒根本就被遮了個密不透風。大柱他們怎麼還不來找我啊?我心裏想著。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的響起來,我感到這風就如同井裏水一般涼,甚至草叢裏的蟲鳴聲都被這陣風吹沒了。我從洞裏爬出來,身上涼颼颼的,枝葉晃動間就把林子夜裏的猙獰舞動出來,我想喊哥哥,可又害怕的喊不出聲來,我正打算一步步往回走,卻從我背後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聲音,“我的娃……”“娃………”我回過頭去,難道是我娘找我來了?
我往聲音處跑去,大喊著“娘!”跑了有幾十米,我看到了一個半蹲著的黑影,我又叫了一聲娘,剛打算跑過去,卻又聽到黑影那兒傳來低低的嗚咽聲,似是在低低的哭泣,又似在跟人傾訴什麼,我停止了步子,不敢再往前走。那個黑影卻站了起來,黑暗中我根本看不出她的臉,她好像伸出了手,“娃,來”“娃,來……”我感到那不是我的母親,想要打算往回走,身子卻不聽使喚的往黑影走去,腦子也越來越沉,走的越近,那個黑影卻越是模糊,我伸出了手,就要把自己的手交到那黑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