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笑著說:“你們兩個先回去休息,卓雄你在門口守著,別讓其他人進來。刀子還留在這兒,鐵牛兄弟,你明早再來取。”
兩個大漢應了一聲,互相搭著肩膀搖搖晃晃地不知道是不是又準備繼續找地方去喝酒了。
等卓雄退出去之後,查文斌立馬收起了笑臉,而胡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坐了起來直視著查文斌。
兩人就這麼互相盯著對方,過了好一會兒,率先開口的還是查文斌:“好玩嗎?要是玩夠了,就可以走了,過些天我會上你那兒去看看。”
胡長子咧嘴一笑,喉嚨裏發出一陣“咯咯咯”的清脆笑聲,然後搖搖頭,朝著查文斌做了一個鬼臉。
查文斌無奈地搖搖頭,從那已經修補好的八卦袋裏掏出一枚不起眼的小疙瘩朝他晃了晃,然後又拿出了一枚符。胡長子立馬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就跟撥浪鼓似的連連搖頭。
“那你還不走,難道要我送你嗎?既然離了人世,早點投胎才是正道,你在這兒逗留,隻會害人,我念你年幼才網開一麵,但這人鬼的規矩不可亂。”查文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右手慢慢搭到了七星劍上,隻要此刻的胡長子稍有不從,七星劍立馬出鞘頂著符紙就會燒過去。自從這幾件事後,查文斌隻覺得自己的道行和之前已經大有不同,他也說不上為什麼,以前做了一場法事得休息一個星期人才能緩過勁來,可現在隻要碰見這些髒東西,他就跟打了雞血一般興奮,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
胡長子聽完,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後慢慢走到查文斌跟前,“撲通”一聲跪下了,朝著查文斌“咚咚咚”磕了三個頭,然後舉起手指點點自己的天靈蓋,又再次磕了幾個頭。磕完了,他也不起身,又恢複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看著查文斌。
“你是說被封住了,出不去?”查文斌疑惑地問道。
跪在地上的胡長子使勁地衝著查文斌點點頭。
查文斌白天來的時候便看出了胡長子的魂兒被弄丟了,身上附著個東西,但是大白天的人氣太旺,他也沒精力去多管,隻知有他們二人看著,不會有大礙。晚上一進門便發覺是個小娃娃,他先前隻是以為哪個枉死的娃娃不肯去投胎,一時貪玩給鬧的,沒想到這裏麵還另有隱情。
“我會幫你去查的,但是你在這人身上待的時間有點久了,再不讓他的魂魄回來,怕是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傷害,所以你還是先回自己原來的地方,我保證會去看的。”按照查文斌的算法,胡長子的魂丟了應該得有三天了,也就是說他去送喪信那一天便讓這娃娃給著了道,這人的魂一旦離開身體超過七天,則很有可能就會和肉身失去感應,再久一點就再也回不來了。
不料胡長子的腦袋又開始搖了起來,然後指著自己的胸口輕輕拍了拍,表情也換成了一副驚恐的模樣。
“你是想說你不敢回去?”查文斌隻能猜個大概的意思,便問道。
胡長子立馬又恢複了笑臉,使勁地朝著查文斌點點頭,但是他的表情突然一變,馬上又成了一副很害怕的樣子。可是查文斌能區別得出,剛才他那是模仿給自己看的,這回卻是真的,剛想問他怕什麼,胡長子便伸出手指指了指窗外,然後一溜煙地跑上了床,扯起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瑟瑟發抖。
與此同時,門外的卓雄大喊一聲:“誰!”
查文斌看了一眼胡長子的表現,急忙一把拉開房門,隻見卓雄已經衝到了院子裏,查文斌喊道:“發生什麼事兒了?”
追到院子裏的卓雄又返了回來,走到查文斌跟前說道:“好像有人朝這院子裏丟了個東西,我追出去一看已經沒人影了。”
“丟了什麼東西了?”查文斌問道。
“我也不知道。”卓雄回道,“就聽見‘啪’的一聲,有點像熟透了的西瓜砸到地上的感覺。”
胡長子這家裏也真的是挺窮,院子裏連個燈都沒有,查文斌掏出火折子吹亮了,兩人朝著卓雄說的方向去尋,隻聽見“哢嚓”一聲,低頭一看,一個人的頭蓋骨已經被踩成了幾瓣。
查文斌暗道一聲:“不好!”再回頭一看,原本房間裏那盞白熾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
“調虎離山!卓雄,快跟我來!”查文斌拔腿便衝了回去,一腳踹開房門,點亮了原本放在胡長子他娘們用的梳妝台上擱著的煤油燈,舉起燈一看,那柄原本插在床頭的殺豬尖刀不知何時已經落到了地上,而胡長子則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船上的被褥亂七八糟,明顯有掙紮的痕跡。
查文斌小心地試探了一下,還有呼吸,連忙和卓雄把胡長子抬上了床,自己急忙掏出一隻小碗來,倒了點煤油進去,又順手從墊被上扯了點兒棉花搓成小長條當作引子點燃放在床頭,那綠豆般大小的火苗跳動著,像是隨時要熄滅的樣子。
查文斌又從兜裏掏出七枚銅錢,按照北鬥七星的布局迅速在胡長子身上放了一圈,取出那八卦鏡放在窗下小碗的對麵,剛好讓火苗出現在鏡子裏,火苗這才恢複了正常的模樣,燒了起來。
查文斌鬆了一口氣,對卓雄說道:“明天一早,你去召集村裏的人到外頭院子裏集中。”
卓雄應了一聲,便出去挨家挨戶通知了,查文斌這布下的便是當年諸葛孔明用的七星續命燈。人本命七穴,對應七魄,構成人身內本命七星燈,欲點續命燈,當用添油法,所以他今晚是離不開了,這隻小碗的油燃燒的速度會是平常的七倍,他得盯住了不讓油幹,否則燈滅人亡!
這天才大亮,村裏的人都陸續到了胡家院子裏報道,其中有一個人特別紮眼,那便是超子。
查文斌又一次添足了油後才出來,一看全村好的勞力基本都來了,清一色的都是些青壯年。自從這幾件事情後,原本這些人裏有一部分是不信這玩意兒的現在對這位道士都是敬畏得緊,因為他做的事絕不同那些封建迷信,一招一式全都有模有樣,何老發喪第二天有一戶人家的娃娃拉肚子也被抱過來想請查文斌給瞧瞧是不是嚇著了,可查文斌卻給那婦人開了張中藥單子,一服藥劑下去,立馬藥到病除。
這就是查文斌,行道事,也行醫事,他決不會為那些是因為身體原因造成的疾病而給人家做法事,反而會推薦去醫院瞧,怕誤了治療時間。隻有那些真的是中了邪的,他才會出手相助,且分文不取。
查文斌一看人還挺多,便說道:“已經結了婚的請留在院子裏玩就行,至少得保證這裏有人氣。老村長,你每隔五分鍾進一次屋,給床下的那隻碗裏添上油,油不能溢出,也不能讓它燒空了,另外不能讓其他生人再進房門。”
剩下的一群小夥子,全都讓查文斌給領到了院子外麵,超子看上去人還很憔悴,查文斌把他拉到一邊小聲說道:“你來幹嗎啊?回去歇著去!”
“我跟你們一起去,不能因為我爹走了,就讓我散夥了吧。”超子擠出一絲笑容回道,雖然他很想用這種難看的笑容遮住自己的悲傷,但那笑得確實比哭還難看。
“你不行,按說頭七天之內,你都不能隨便進別人家。”他四下回頭看看,好在沒人注意,又說道,“要真是你去了哪家,恰好他們家出了事,就會賴到你頭上的,村裏不比你們城市,講究的地方多,該注意的地方還得注意。”
超子這人就是這樣,你越不讓他幹的,他就偏是要幹,把脖子一僵道:“那戰場上戰友被打死了,是不是全軍都得跟著後撤啊,陣地也不用守了,說到底你還是怪我前幾天衝你發的那火吧,我這不是給你賠不是來了嘛。”
查文斌知道跟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理,但現在可沒時間來教訓這個兄弟,他得忙著去辦事兒:“我沒那麼小心眼,你先聽我的,回屋裏待著去,頭七天案子上的香不能斷,別人上的都不算數,得你自己上,你爹才能收得到。先回去,我一會兒也就回來了,他這弄不好真要出人命的。”這句話,其實也是半嚇唬的,還真沒這一說,查文斌一時沒轍,隻好拿何老來說事。
不過這話果真管用,超子隻能悻悻作罷,耷拉著腦袋回去給何老的靈位上香去了。
剩餘的那撥小夥子,都是二十歲左右的,血氣方剛,一個個天不怕地不怕,聽說要跟著道士去捉鬼,都興奮得不得了,想去瞧個新鮮。
這會兒,查文斌的身邊還多了一個夥伴,那就是黑子。
自從他去了省城,黑子就被托付到外婆家了,也就是重新交還給了小舅舅。昨晚,查文斌又讓卓雄連夜去了外婆家,用挎子把黑子給運回來了。
查文斌打開一塊用紅綢子包裹著的包袱,裏麵裝的就是昨晚被扔進來的骨頭,讓黑子嗅了嗅,黑子立馬朝著遠處那座獅子山狂叫,兩條粗壯的大腿都要把地上蹬出一個坑來。
“那叫什麼山?”查文斌向村長問道。
“獅子山,當年胡長子他爹就是被他親爺爺一槍在山頂給打死了,都說那山邪乎,我們也隻是在山腳活動活動,上麵老樹參天的,根本沒人敢去。對了,胡長子去送信,就是翻過這座山的,那戶人家在山那頭。喲,我得進去添油了,等我出來再跟你說,那山確實有點兒邪乎。”老村長說完,趕緊就進去了,等他再出來的時候,查文斌已經帶著那群後生走了,其實他想說的是當年去打獵的,他也是其中之一。
留下他去添油,那是有原因的。七星續命見不得生人,當晚是老村長先去的,所以他的氣息還留在那房間裏。若最佳人選那肯定橫肉臉和鐵牛,但這兩人五大三粗的,查文斌怕他們都幹不好這細致的活兒,還不如帶在身邊放心。
帶沒結婚的去,也是有原因的。沒結婚的男人陽氣足,火焰高,不容易被衝著,再說這麼大一群人聚在一起,一般的東西還真不敢出來。鐵牛雖然也結了婚,但他不一樣,人家是殺豬匠,那可是邪物的克星。
過去能比這個職業強的,便是劊子手了,若是老到一點的劊子手,取人頭數達到一千,成了千人斬,那他那柄刀就真的連閻羅都會畏懼三分了。大多數劊子手生前殺生太多,怕死後下了地府被算賬,都會把刀帶進棺材裏,隻要刀在,那些個曾經的刀下亡魂就不敢拿他怎麼樣。將軍墓也是這個道理,出土的東西多半都是生前的佩刀,很少會有殺過人的刀一代代傳下來,普通人若是拿了隻會給自己招來厄運,所以殺生刃不是誰都能拿得起的。
如今早就沒了這兩個職業,所以殺豬匠已經是現存的唯一能有殺生刃的了,隻是昨晚那柄尖刀居然都被拿下,那娃娃的魂兒也給揪了回去,查文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莫不成這裏還有成了精的修鬼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