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7章 糧房店胡同凶宅(2 / 3)

張半仙仰麵苦思,自言自語地說:“白記棺材鋪老掌櫃家裏能有什麼寶?糧房胡同凶宅是空屋,那東西又不在別處,明明在那屋裏,可是擺在眼皮子底下也沒人看得出來,它會是個什麼東西?”

郭師傅沉穩老道,雖是水上公安,他這輩子可也破過不少奇案,經驗特別豐富,丁卯精明幹練,向來是郭師傅的得力幫手,加上個一肚子餿主意,號稱無所不知的張半仙,他們仨人湊一塊,也頂得過半個諸葛亮了,可從半夜想到天亮,怎麼想都是鑽進死胡同,郭師傅覺得張半仙話裏有話,他知道此人心眼兒多,好像知道些什麼,卻擔心泄露天機,揣著明白裝糊塗,如果張半仙不把窗戶紙捅破,那一番話說了也等於沒說。

郭師傅心想:“趕在鬧大水之前,找出糧房胡同凶宅的東西就是,今年大旱,到陰曆七月之後,汛期已過,雖然下了雨,卻不會再有洪水,來日方長,也不爭這一時。”他打算過第幾天去找張半仙問個明白,卻忘了張半仙看見灶王爺年畫說出的兆頭——要丟飯碗。

當時有人往上邊揭發,說社會上很多無中生有的謠言,都是從郭師傅身上而來,影響極為不好,好在有老梁替他說好話,但是也不讓郭師傅和丁卯再當水上公安了,丁卯被調去南窪,郭師傅則發到盤山看守水庫,其實在水上公安做臨時工打撈浮屍這種差事,不是什麼好活兒,水裏泡得腫脹的腐屍,惡臭難聞,一向沒人願意幹,雖然說可以積陰德,塵世上卻隻見活人受罪,何曾有死鬼帶枷?

相比之下,守水庫輕鬆得多,隻是那地方偏僻,條件艱苦,吃不上喝不上,大山裏的水庫周圍人跡罕至,要去附近的村子至少走二十裏山路,十天半個月不見一個人來,守水庫主要是看著不讓當地村民們來捉魚,郭師傅幹了半輩子水上公安,沒想到突然不讓他幹了,來到盤山水庫,不過天下的事,往往是吉凶相伴,福禍相依,單看盤山水庫,到底是不比在天津衛做水上公安,可從長遠一看,一九五九年開始進入了三年困難時期,全國上下節糧度荒,人們吃不飽飯,掉在馬路上的爛菜葉子都讓人撿去吃了,他那幾年多虧是在盤山水庫,水庫裏有魚,山上長黃蓿,是種能吃的東西,別管怎麼說,至少沒挨餓,郭師傅知道人們餓急眼了,所以看到村民到水庫偷魚,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忍去管,為此沒少背黑鍋,到後來水庫裏的魚都讓人吃沒了。

郭師傅開始還不放心糧房胡同凶宅,但是接下來的幾年,飯都吃不飽,他要守著水庫不能離開,而且幹旱多雨水少,沒有要發大水的跡象,他以為自己想得太多,那屋子裏什麼東西都沒有,漸漸將此事放鬆下來,也不知後來糧房胡同凶宅拆是沒拆。

咱們是有話則長,無話則短,簡短節說吧,過了節糧度荒那幾年,到一九六三年,那是發大水的一年,一九六三年鬧大水,是自從有記錄以來,最大的幾次洪水之一,為兩三百年一遇,這一年的夏天,氣候反常,伏天平均氣溫高達四十度,雷雨頻繁,從河南等地飛來大量的蝗蟲,引來鋪天蓋地的麻雀,蝗蟲實在太多了,天都變成了黃乎乎的,還出現了“魚翻坑”的跡象,河麵上經常浮著一層翻出白肚的死魚,以往認為“河有霧、魚翻坑、雞鳴夜、犬吠雲”,說白了是“狗對著天上的雲狂叫,公雞半夜三更打鳴,河水莫名其妙變渾濁,大量死魚浮出水麵”,全都是大地震的前兆,有一定的道理,但並非絕對準確,咱們就拿“魚翻坑”來說,未必是地震的前兆,那也許是別的原因。

一九六三年天津衛海河裏出現了許多死魚,以前從沒見過這種事情,使得人心惶惶,上邊想找個有經驗的人看一看,到底出了什麼事,把郭師傅調回來,再次到水上公安當個臨時工,家屬還留在盤山水庫,郭師傅心說你們這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可海河裏出了事,他也不能不管,突然出現那麼多死魚,一不是河水有變,二不是有人炸魚,想來是河裏有了不該有的東西。

一九六三年的海河中,連續出現大量死魚,郭師傅在盤山水庫見到過類似的事情,一定是進來外來的怪魚,但是海河幾十公裏長,水深河寬,支流眾多,想要查明真相,又談何容易?

郭師傅正為此事發愁,解放橋下淹死了一個人,他急忙過去,這一年雨水大,各條河道的水位往上漲,天也熱得厲害,馬路上跟蒸籠似的,有個半大小子叫二子,十二三歲,長得黑不溜秋,頭上剃個半禿不禿的二茬兒,每年都到解放橋下遊野泳,水性出奇的好,跳水紮猛子誰也比不過他,非常熟悉橋下的河道,他出去遊野泳,家裏從來不擔心,這天不知是怎麼了,下學之後跟幾個同伴到了解放橋,那時候遊野泳,沒有人穿遊泳褲衩,大人們穿個大褲衩子,半大小子們一律光屁股,幾個孩子跳進河裏,遊得正痛快,忽然發現二子在河裏折跟頭,起初還以為是他又在耍什麼絕招,可看那情形不對,不大一會兒,臉朝下浮在河麵上不動了,大夥慌了神兒,七手八腳將二子拖到河邊,再看早已氣絕,肚子鼓鼓著,好像是在河裏嗆死的。

家人撫屍大哭,在這一帶遊野泳的人圍過來看,那些人大多認識二子,知道這小子水性不錯,怎麼不明不白的淹死了?

這時候郭師傅也到了,見這孩子挺屍在地,屁股後邊有血,他用手在肚子上一按,死屍口鼻往外冒水,河水混著血水,按了沒幾下,死屍吐出一條黑乎乎的東西,半似魚半似蛇,全身溜滑,勁兒大得驚人,大小夥子在地上竟按他不住,郭師傅認得此魚,叫做雀鱔,是性情凶猛的淡水魚,海河裏從古未見,今年雨水多,前些天發了兩次水,或許是那時候有雀鱔混進海河,河裏的魚都讓它們咬死了,二子下河遊泳,讓雀鱔鑽進了肚子,這東西比泥鰍鑽得還快,肚子裏進了活物,水性再好也難活命,逮住一條兩條隻怕不能根除,還好此魚過不去一冬,明年這時候就沒了,要想在這之前除掉,隻能下絕戶網,郭師傅指了幾個地方,讓人們多下絕戶網,海河水係以外的魚入侵,解放前也曾有過,不足為患,真正讓他感到不安的是海河水位漲得太高了,如果再有持續的暴雨,城裏的平房全得讓大水淹沒,郭師傅抬頭看看天,陰沉沉的好似憋著場大雨,鳥群烏泱烏泱的從頭頂上飛過,此時傳來消息,說是傳下了緊急通知,讓河邊的住戶立刻疏散。

一九六三年八月連降暴雨,海河五大支流同時上漲,發生了幾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各個水庫倒壩,天津衛外圍已是一片汪洋,無數村子遭受了滅頂之災,浪湧高達幾米,第一波洪峰即將到來,來得又快又猛,天津城的形勢危如累卵,市委下發了全體總動員的命令,以當地民兵公安各個機關單位為主,人不分男女,同上大堤防汛。

當天的動員令發布下來,馬路上很快就沒人了,老人和孩子去高地避難,其餘的人倆人一副扁擔一個筐,全往大堤方向跑,按計劃是挑土往堤壩上填,那條大堤長達三百多公裏,讓洪水衝破一個口子天津城就完了,雖然是年年加固,之前可沒遇到過這麼大的洪峰,規模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

當時的水上公安,全是郭師傅帶過的徒弟,他們跟著人流上了大堤,但見黑壓壓的人頭,人山人海不見邊際,沒想到來了這麼多人,這還不得有幾十萬人?這麼多人,哪個單位的都有,有整個單位一同過來,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體力不同,有人跑得快先到了,有人跑得慢還沒到,也有聽到動員令自己跑來的,不知道該聽誰指揮,麵臨如此大災,人人自危,大堤上你推我擠亂成了一團。

很多人認識郭師傅,大夥都說:“郭師傅是河神,咱們別亂,全聽郭師傅的。”

郭師傅看這陣勢太大了,他也指揮不來,可這麼多人都等他說話,沒法推脫,好在他吃尋河隊這碗飯,對堤壩如何防洪是熟門熟路,他說大堤擋洪水是越高越好,咱們分三隊,第一隊到堤後取土,第二隊運到堤上,第三隊加高大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