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惡夢的終結(1 / 3)

他的意識從可怕的黑暗底層漂浮上來的時候,等待他的依然是一片黑暗。

四周漆黑,他用力睜開眼睛,眨了幾次依然什麼也看不見。他舉起右手放在眼前照一照,不隻是手的輪廓,連影子也看不到。

他仰麵朝上躺著,脊背上感到又涼又硬,他猜想這是地板。

這是在什麼地方?在朦朧的意識中,他問自己。

我在幹什麼?

脖子的後邊——頭後部下方,感到劇烈的鈍痛。這疼痛如同一個有生命、有意誌的活物,它在後腦似乎已築起了巢穴。江南想用力坐起來,剛一動,一陣疼痛立即襲來,由頭部一下於竄到肩上,耳朵上,又穿過頭蓋骨,直達腦子的中心。

江南低聲呻吟著又倒在地板上。

記憶好似一個不定形的阿米巴蟲,它在腦中隨著疼痛的節奏,反複收縮變形,過了好一陣時間才逐漸地固定成形。這樣,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江南才逐漸想起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

想起來啦——

瓜生為了尋找跑出去的小梢,一個人去了“鍾擺軒”,自已等小早川平靜下來之後也追了過去。

在那裏見到了瓜生的屍體,腦頂已被打破,仰麵躺在起居室的書桌前麵。他右手緊握著音樂盒內的照片。我自己在思考他臨死之前想留下什麼訊息的時候——

“對啦。”他出聲地說了一句。疼痛又從脖子擴大到全身。

我是突然由背後遭到襲擊的。甚至沒來得及回過頭去看一下罪犯。剛一驚覺,立即失去了一切意識。這麼看來,現在自己的位置應當是在原來的屋子裏。可能那個罪犯隻想把我打暈,並不想奪去生命吧。他大概把燈弄滅後就跑了。

江南轉動一下眼球,左右看看,依然是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見。他強忍著疼痛,支起身子。

從手的觸感,他知道這屋內沒有地毯。剛才那間起居室內是鋪著地毯的。由此可見,至少這裏和剛才不是同一地方。

那麼到底失去知覺後過了多久呢?他覺得好像隻有幾分鍾,又覺得似乎過了好幾個小時。

江南摸摸口袋,懷表已不在身上,可能是自已被打倒的時候,滾落到什麼地方去啦。

他重新看看四周,也許會有帶螢光針的鍾表,但是沒有。總之,沒有一個可以發光的東西。自己是被包圍在真正的黑暗之中了。

他開始爬著摸索起來。

一會兒,找到了牆。這不是貼著壁布的牆,而是光滑滑縱橫交叉著許多淺溝的牆。看來是磁磚牆。他雙手扶著牆站起來,不久摸到了一個突出物體,似乎是電門。但是,按了幾下也沒有反應,難道是停電了嗎?或許是電燈全被破壞了。

他在黑暗中摸著牆走起來,又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這是“鍾擺軒”的洗臉間,位於起居室的裏邊。

他摸清牆上有個大梳妝台,梳妝台前邊的地板上扔著摔壞的座鍾,他光著腳,幾次踩到地板上的玻璃碎片,疼得叫出聲來。

這屋子共有兩個門,一個通向浴室和廁所,可以打開,但仍沒有燈。另一個門通向起居室,這重要的門卻緊閉著,不是上了鎖(因為任何建築都不會在洗瞼間的門外裝鎖的),看來是外麵用什麼重東西擋住了。他用身體撞了幾次,門紋風未動。

雖然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卻毫無逃脫的辦法,恐怕隻能在這裏等著有人來搭救自己啦。

江南無計可施,他把背背靠在牆上。全身已被汗水濕透,喉嚨渴得要命。他用手摸索著,走到梳妝台前,擰開水管,水雖然流出來,因為充滿鐵鏽氣味,無法飲用。

脖後依舊很疼,他把頭伸到水龍頭下邊用水澆頭,疼痛似乎有些減輕。但是,緊接著,嚴重的困倦重又襲來。

他坐在地上,背靠著牆,逐漸擴大到全身的怠倦感變成了麻痹,頭腦中又充滿混濁的白色迷霧。

小梢到底怎麼樣啦?留在大廳裏的小早川平安無事吧?瓜生右手握著的照片意味著什麼?江南已無法慢慢考慮這些問題。不一會兒,他的意識重又滑下陡峭的山坡,沉入剛才的黑暗中。

後來有過幾次短暫的清醒,但是每次看到的依舊是黑暗。他彷佛在沉睡中做了許多夢,夢超越現實的時間與空間,夢夾雜著各種映象、聲音、臭氣、感觸,反覆折磨江南疲憊的心。

“喂,江南,清醒點!”江南聽到這親切的聲音時,以為還在夢中。他很快想起這聲音的主人。但是又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他覺得這人不可能在自已身邊。

“江南,江南!”這是怎麼回事?有人在拚命搖晃自己的肩膀。他在叫自己的名字。聲音就在耳邊。

他的聲音這麼急迫!

江南慢慢睜開眼,心想這個夢大概做完了。

“啊,醒過來了!”

有了光亮。是他,他正在眼前焦急地注視著自己。

“啊——”噢,這不是夢。

“島田兄!”

我得救了。

“太好了,總算平安了,你身上有傷嗎?”

“島田兄,鹿穀兄——”江南顧不得擦去奪眶而出的淚水,呆呆地反覆叫著他的名字。

江南問道:“你怎麼到這兒來的呢?”鹿穀說。“詳細情況過會兒再說。”說著拉住江南的手扶他站起身來。

“能行嗎?!可以走嗎?”

“可以。”

脖子的疼痛已經消失,也許是心情的關係,頭腦似乎清晰了許多。隻是非常口渴,肚子饑餓,胃部疼痛。渾身無力,玻璃紮破的腳心很不好受。

江南看了看四周,果然自已被關在“鍾擺軒”的洗臉間裏。剛才推不動的門,現在已經打開,起居室的燈光照進屋內。

江南想知道這屋子的燈為什麼不亮,抬頭看了一下天花板,燈罩已經破損,裏麵的燈泡毀壞了。梳妝台上的照明也是同樣情況,怪不得怎麼按電燈也不亮呢!浴室和廁所的燈大概也是一樣吧。

他穿上拖鞋,由鹿穀扶著到了起居室。那裏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伊波紗世子,一個是沒見過的小個子半老男人。兩個人都臉色蒼白,滿臉是汗,呆望著自已。

“我先說說情況吧。”鹿穀說,“因為有事,我從前天就來到了這裏。今天過午,田所,”說著指指那小個子男人,“他看到大門口地上有血跡,告訴了我和伊波女士。我們走去一看,血跡由‘舊館’人口一直連續不斷。知道出了事,才慌忙打開鐵門跑進來的。”

“看見死屍了嗎?”江南問。

“中間大廳裏有個蓋著毛毯的男屍,伊波女士說他叫渡邊,是個學生。先看到他,田所就去報告警察了。”

“其他屍體呢?”

“寢室裏有個女屍,聽說姓樫,是W大學的學生,我們看見的隻有這些了。”

“隻有這些?”江南驚呆了。“河原崎和內海的呢?在資料室裏。”

鹿穀嚴肅地搖搖頭說“沒有”,“河原崎是學生中的一個吧?內海是幹什麼的?”

“稀譚社的攝影師。”

“哦——”鹿穀用力擦了擦鼻頭上的汗。

“大廳裏扔著一個筆記本,記下了你們進來後發生的每件事情,像個時間表,那是你寫的吧?”

“是。”

“我看了一下那個本子,大體已知道這裏發生的事,資料室也看過了。本上寫著在III號室和IX號室裏有河原崎和內海的屍體,但是實際沒有。不過還留著殺人現場的痕跡。”

江南沉默了好一會兒,“那麼,鹿穀先生,小早川怎麼樣啦?他在什麼地方?”

“是那個‘混沌’雜誌的副總編吧!哪兒都沒有他。”

“有這種事?!”

“我們三個人把整座房子都看了一遍。到處是一片狼藉,鍾已全被砸毀,大廳的天窗也破了,像是有人想逃出去。不過,看到的隻有剛才說的兩個屍體。最後走到這間屋才發現了你。”

鹿穀用下巴指指江南被關的洗臉間,“那個門前邊剛才放著鋼琴和櫃子,堵得嚴嚴實實,我覺得奇怪,打開一看,原來是你在這裏。”

“可是,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所有的疑問一齊湧上腦海,又像煙火火花似地四處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