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譯序
駱冬青
11歲的少年。聯邦調查局。黑手黨。
這三個“關鍵詞”放在一起就足以構成一個具有巨大反差和懸念的故事,但是要使三者之間形成合乎情理的關係與衝突並非易事。本書作者格裏森姆不愧為此中高手。他在“聯邦調查局”與“黑手黨”這兩個堪稱龐然大物的“山頭”之間,巧妙地拉扯起一道淩空飛越的細線,以一個偶然事件迫使11歲的少年馬克走上這一凶險而又艱難的“生命線”,忽而搖搖欲墜、險象環生、玄乎其懸;忽而履險如夷、逢凶化吉、悠哉遊哉,令人乍驚還喜,心意怦然,得到一種特殊的審美快感。
“走鋼絲”式的“文學雜技”也談得上“審美”嗎?對於《終極證人》這樣的流行小說,人們也許要發出藝術上的疑問。確實,流行本身表明著對傳播的廣度的追求而不是交流的深度的探索。但是,由於往昔的文藝作品在漫長的曆史歲月中經過無數人的咀嚼而失去了滋味,所謂“李杜詩篇百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的現象在中外文藝史上都不鮮見,所以,純文學作品往往更著重於對新的內容與形式的探求,被創新的鞭子驅趕著前行。而通俗、流行的文藝作品卻非但不憚於,而且樂於利用已被純文學拋棄的一些內容和形式,使作品能夠順利地進入讀者固有的審美規範,避免了純文學的創新所帶來的審美障礙而為讀者喜聞樂見。換句話說,純文學既往的成就“下降”到大眾文學之中,成為流行文學的重要資源。正因如此,《終極證人》帶給我們的審美快感中,更多的是我們久已熟悉的一些東西,不同的隻是變換了新的人物與事件。
對早慧的追求也許是人類永恒的夢想。中外文化中都有對神童的憧憬與描繪,甚至在當今盛行的“胎教”與“智力開發”中還可以看到這種追求的強烈與執拗表現。文學作品中的少年靈智英雄如哪吒、一休,神話中的“小英雄與老上帝的矛盾”母題,等等,都表明了追求早慧已成為人類的一種“集體無意識”。“終極證人”馬克的形象,正是在當代情境中重現人類夢想的一種努力,隻不過馬克所麵對的險境與難關,以及他自己的智力結構與心靈特征,都具有了新的時代與地域的色彩,從而展現了獨特的魅力。馬克並非那種循規蹈矩的“好孩子”,小小年紀就偷著學會了吸煙,正是這一惡習使他和弟弟陷入了險境。馬克也不同於那些無所不能的神童,他既會犯錯誤,也會感到恐懼,而且像一般的孩子那樣,僅是坐在警車裏,“看到其他車子都為他們讓道”就感到高興。凡此種種,都使馬克的形象更為真實可信。而這樣的藝術分析雖然陳舊迂腐,卻也說明了這部小說在藝術手法上對傳統的小說技法的繼承。但是,馬克形象最為顯著的特點卻是在以法律手段與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展開的智鬥中體現出來的。因為黑手黨對馬克一家的威脅是通過聯邦調查局的逼迫而造成的。吐露秘密則黑手黨必然凶殘報複,嚴守秘密聯邦調查局動用強大的法律、權力機器來成逼。在這雙重危險中,激發出馬克超乎尋常的智慧與勇敢。他出人意料地以1美元為自己聘請了律師,挫敗了聯邦調查局特工的威逼;“頑固”地援引法律條文保護自己,避免被判違法;機智地逃出監獄,給黑手黨致命一擊……利用法律武器對付代表著國家與正義的聯邦調查局與法庭,成為馬克致勝的重要法寶。因而,馬克的智慧,不妨命名為“法律智慧”,美國法律文化的一些重要內容,經由馬克的智慧得到了充分的表現。由於馬克的“小”和聯邦調查局、黑手黨的“大”對比懸殊,而“交戰”結果,卻是以“小”勝“大”,“四兩撥千斤”,因此也與諸多神童故事一樣,整部小說洋溢著一種喜劇色彩,使人體驗到一種強烈的生命的歡樂與幸運的愉悅。這正是神童故事中,少年式的生命衝動所具有的無限活力和無窮可能性。衝擊趨於僵化的生命形態和理性結構所引發出的生命的解放與自由感受。在一種突如其來的歡笑中,以往貌似強大的顯示了虛弱和渺小,看似莊嚴的變而為滑稽,智慧洞悉了一切,超越了一切,我們也就從馬克的智慧的勝利中體察到一種勝利的智慧,感受到智慧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