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懷揣很多秘密,自己的、親人的、朋友的,甚至陌生人的。這些秘密就像影子一樣隨形,卻無法宣諸出口。所以我也有秘密,我的秘密就是他,這個男人現在就靜靜站在窗前。逆光中的他已不年輕了,笑起來眼角有細細的紋,發鬢裏夾雜著銀絲。許是北方人的緣故,身軀依舊偉岸,包裹在度身定製的西服裏沉穩如斯。借著光影,我的手指慢慢攀爬,順著脊背往上,緩緩地環住他的腰,這是我無數次幻想過的場景……
“鈴……”桌上的電話大振,收回心神,抓過電話:“你好!請問哪位?”我的聲音專業而磁性,當然,練習了三年,就算躺在他懷裏我也能安之若素吧。整整衣裙,走到他房間前輕輕敲門。
他回過身,眼神相觸的那瞬,我心神一凝,眸子裏仍舊波瀾不興:“老板,周先生的秘書說他那邊還有兩位從北京過來的客人想參加今晚的飯局,不知可否?”
“什麼客人?”
“一位是北亞聯合的王總、一位是銀國控股的劉總。”
“哦,我認識。”他不置可否,隻將目光投向西九龍新落成的大廈,下個月公司就要搬去新址。這是亞洲第一高樓,還未落成已與多間外資銀行簽訂租約。原本像這種優質物業是不會輕易出售的,因開發商是老板的朋友,所以我們才擁有了三層。公司這幾年擴張很快,我不敢揣度他此時的想法,也不再打擾,轉身走出辦公室,給周先生的秘書回了個電話。默契,這可能就是我能跟在他身邊三年的原因,聽公司一些老員工說在我之前基本是一月換一位秘書。有的是他受不了對方的遲鈍、愚笨,有的是頂不住那無形的威懾自己辭職。太陽獅子、上升也在獅子的人不在現實世界封王,就在精神領域稱皇。
已臨近放工時間,手頭上的事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我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藍色織繡封皮的日記簿,中間飾了一塊玉佩,是我去上海遊玩的時候在新天地買的,很別致。翻看著一篇篇日記,腦海裏不由又浮現出那晚,他站在我麵前,街燈在他頭頂籠出淡淡光暈,仿似救世主。而我赤著腳,臉上的睫毛膏和口紅糊成一團,努力睜大婆娑的淚眼終於認出他,啞著嗓子開口道:“南哥,是你啊。”我抹了下雙眼努力扯出一個微笑,可我知道那比小醜還難看。他比筱傑大五歲,筱傑敬他為兄長,我還未出國念書前經常跟筱傑去他家玩。筱傑,想起阿哥,我深吸一口氣,眼眶泛紅,鼻頭發酸。那一個月流幹了我所有眼淚,以致後來不管再遇到什麼事,我都很難哭出來。是啊,在生死麵前,什麼都是小事。
“筱賢,不哭,有我在。”他攬過我,也不管我臉上的“妝容”是否會蹭花雪白的襯衫。我在他懷裏漸漸停止抽泣,他的身上仿佛有種魔力,能讓人迅速安靜下來。也許是耗盡了全身的氣力,我躺在他懷裏睡去。迷糊中,他好像打橫抱起我,司機拉開車門……
醒來之後,已經在自己的房間。聞著枕上熟悉的味道,抱緊被子,不禁又悲從中來。銀行已發來律師函,過幾天這層樓就要被收走。我隻想替阿嫂和未出生的孩子保住層樓才跑去求那個畜生,卻換來這難以磨滅的恥辱!言辰,香港寶生銀行少東家,也是我們莊家最大的債主。想到阿嫂,我一個激靈,立刻掀開被子,赤腳衝了出去。打開主臥室,床上收得齊齊整整,床頭還掛著兄嫂的婚紗相。倆人十指緊握,唇邊眼角都漾著幸福,不過一年竟天人永隔。“阿嫂……”我輕聲喚道,空蕩的房間隻傳來回音。心頭一緊,又轉身向樓下衝去,打開廚房門終於鬆了口氣。阿嫂懷有八個月身孕,因是雙胞胎,肚子比一般的孕婦要大,動作很是遲緩。聽到聲響,她微微側過頭,溫柔的道:“筱賢,醒了啊,我煮了早餐。”我知道阿嫂的痛不比我少,也知道她為了肚裏的孩子一定會堅強,我又有什麼借口軟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