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父輩的愛情範兒1(1 / 2)

一九九八年的春,春寒料峭。

中國,北大荒,僻壤小村莊。

政府喊這個小村莊光榮村,十裏八鄉的人們說這裏是榆樹林屯,屯子裏的人們讓嚷嚷這裏是光棍屯。換言之,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北方農村小村莊。

在屯子裏麵住的大多數都是東北人,在屯子的居中的地方,卻有一戶山東人家夾雜其中。這是一個幹淨漂亮的農家小院,院子中心坐落著寬敞明亮的大瓦房,一條兩米半寬的紅磚甬路直通黑漆大門,甬路東麵是菜園子,筆直的細榆木杆柵欄牆,園子裏黑黝黝的泥土,平整完畢散發著泥土的香味兒,隻待播種。西麵是一個小果樹園子,照舊是筆直的細榆木杆柵欄牆,棵棵整齊列隊的果樹沐浴在春風裏,隻待青翠欲滴,果實碩碩,香味四溢。這是一個溫馨的普通人家,也是一個典型的東北農村人家。

黎明時分,一抹絢麗的朝霞,化成了一片薄紗,悄悄地罩到層層包圍著村莊的榆樹林上,朝霞透過榆樹林,奔跑到這個農家小院裏,掠過菜園子和果樹園子,撞到白色的瓷磚牆上閃爍著光彩,又如同神奇的小手,輕輕地敲打著窗欞。

“啪!”的一下,東屋裏的燈亮了,瑩瑩的燈光透過素潔的窗簾與窗外的霞光交相輝映。

一夜未睡的劉家根老漢,抽回摁燈的手,在被窩裏舒展四肢蹬踹著被子伸了個懶腰,長長的舒了口氣。

劉家根老漢側過身來,伸手輕輕地撫摸著緊緊地摟在懷裏的一個溫暖的骨灰盒,輕聲地對寂靜的躺在骨灰盒裏的老伴說著:“老伴啊,天亮了。我們該起來了。一會兒,孩子們都起來了。今天,孩子們要給我們過六十六大壽,今天是我們老兩口最高興的一天了。說起來啊,屯子裏的老哥哥老姐姐們都羨慕我們呢,說我們有幾個好姑娘……”

劉家根老漢一麵和骨灰盒裏的老伴說著話兒,一麵起身穿好衣服。穿好衣服,回身輕輕地捧過紫檀木的骨灰盒放到炕邊,輕聲的說了句:“等著啊,老伴,我疊起被子來,我要不疊好,一會兒劉冬寒該來疊了,我不用她疊,她已經夠累的了。”說完,劉家根老漢一邊手腳麻利的疊著被子,一邊繼續和老伴嘚吧著他們的女兒們。

劉家根老漢疊好了被子,放在炕裏,蓋上純白色的被單。轉身坐到炕沿上,拿過抗邊一雙黑色的家做布鞋,穿在腳上。下地,輕輕地捧起散發著一股子溫馨氣息的骨灰盒,來到靠北牆的一張八仙桌前,輕輕地把骨灰盒端端正正的放到上麵,拿過桌邊的幾朵小花,擺在前麵。然後,笑嗬嗬的端詳著鑲嵌在骨灰盒上老伴的照片。老伴看著劉家根老漢也發出了滿意幸福的微笑,仿佛在說著。“看你那傻樣,老不正經,也不怕孩子們看見笑話你。”

劉家根老漢嬉笑著,高興的像個小孩子。

“別在這裏傻笑了,快去洗臉刮胡子吧,要不一會兒孩子們進來該笑話你了。”

劉家根老漢沒有動,仍然嬉笑著看著老伴的照片,伸出一雙布滿老繭的大手溫柔的撫摸著骨灰盒。骨灰盒經過劉家根老漢久久的撫摸和親吻,上麵墨黑的漆已經不那麼黑又亮了。就連上麵雕刻著的閃光的“難忘淑德,永記慈恩。春暉未報,秋雨添愁。”也失去了光澤。但老伴的那張老照片還是那樣的清新、迷人。

“我給你扒完瓜子仁,我就去洗臉刮胡子。”

劉家根老漢嘻嘻的一笑,拿過八仙桌上笸籮裏的一粒瓜子,包開,把瓜子仁放到了骨灰盒旁的一個黑瓷瓦罐裏。黑瓷瓦罐裏已經有多半下的瓜子仁了。劉家根老漢自打老伴離開的那天起,他就每天給老伴扒一個瓜子仁。老伴生前最喜歡吃他扒的瓜子仁了。要是數一數黑瓷瓦罐裏的瓜子仁,足足有幾千個了。說的詳細點,究竟有多少個,劉家根老漢心中有一個數字,他不用數黑瓷瓦罐裏的瓜子仁,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告訴你。到今天為止,黑瓷瓦罐裏一共有4845個瓜子仁了,因為這個數字是他用心一天一天記下來的。4845個瓜子仁就是4845天。換言之,也就是十三年零三個月。

自打老伴18歲嫁給俺的那天起,俺就實打實的喜歡著這個女人。雖說自己的女人長得既不像七仙女,也不像祝英台,更沒有現在電視裏演戲的明星們漂亮。可她看起來就是那麼順眼、舒服、親切。她是個殷實人家的女兒,當初嫁給俺時,遭到了家人的竭力反對,甚至要和她斷絕關係,可是她仍然嫁了過來,她看重的是俺的人品。她嫁給俺,真的沒少受娘家人的奚落,逼她早日改嫁,她那蠻橫的弟弟甚至揚言要燒了我家的房子。她還是那句話,“我自己選擇的丈夫,我就要陪他一輩子。”她的家人氣得直跺腳,再也很少來往。當初那麼多小夥子或明或暗地向她遞送個秋波什麼的,有的還請人上門說媒,她都沒有同意,都給推出了門。她隻選中了黑不溜秋的俺,僅憑這一點,就說明她慧眼獨具。世上的女人除了她,有誰天天給我做飯洗衣,夜夜陪自己睡大覺,給自己生兒育女,而且是任勞任怨,不講半點價錢?在她自己父母麵前,她該撒嬌的撒嬌,該生氣的生氣,但自打進了自己家的門,能說會道的她對我父母大聲說話的時候都沒有,一句不好聽的話也為曾說過。二老的吃穿考慮十分周到。說起來,有點小毛病那就是不會生男娃子,讓爹娘給一腳踢到東北來了,說起來,這也不能怪她,應該怪俺的爹娘太重男輕女了,和俺媳婦沒關係的。再說她不會生男娃子的事吧!這個錯也不能全怪罪在她的身上,你說生男生女那不都是咱老爺們的事啊,你要種上花生長出地瓜那才是怪事。俺媳婦給俺生養了四個妮子,每次都是我痛快的十來分鍾,換來了她痛苦的十來個月。她把孩子看得比啥都重,哺育孩子那個辛苦沒法形容,打理我的生活那個周到沒得說。什麼通情達理、賢惠能幹用在她身上毫不過分,什麼孝媳、賢妻、良母不就是如此嗎?這樣的媳婦要是不愛那才是天下大傻冒。可就在四個妮子都長大了,該是享福的時候了,她卻在一場事故中走了。不,她沒有走,他還在我身邊陪伴著我,說句不害臊的話,她還在我的被窩裏陪伴著我,陪我慢慢的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