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鬥光見他如此,心中也不禁生出愧疚之情,心道:“若不是我說出那番話,那陰陽先生又怎會遷怒於他?卻是我的不是,我若縮頭不出,豈是我輩本色?”當下笑道:“老叫花子武功低微,卻是不能辱沒了我丐幫的名聲,倒是要向先生討教幾招?”那陰陽先生並不答話,隻是把拳一抱,神態甚是傲慢。那細長漢子冷笑一聲,道:“人活一世,但求無愧於天地,至於武功高低,卻在其次,曆來武功絕頂者,多如恒河沙數,然其名落落,又有幾人名垂青史?俠之大者,常懷慈悲惻隱之心,展包含宇宙之誌。若我佛如來,誰見以武功服眾,全以真心待人,如風行水上,無一絲做作之情,而大家風範盡顯。”眾人見他一向陰聲怪調,但此番話卻說得擲地有聲,直令頑石點頭,心中俱是歎服,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
何仁聽他說“俠之大者,常懷慈悲惻隱之心,展包含宇宙之誌。若我佛如來,不以武功服眾,全以真心待人”隻覺字字珠璣,若佛祖談經,口吐蓮花,他生性慈悲,武功雖是絕頂,但卻是從未殺過人,就是看到殺豬宰羊也是匆匆掩麵,對小貓小狗也生惻隱之心,如此性格,心下怎不深思?每每捫心自問:“如是有人惡貫滿盈,人人恨不噬其骨而後快,自己難道也要手軟不成?”又聽那細長漢子說“如風行水上,無一絲做作之情,而大家風範盡顯”心中已是豁然開朗,隻有撥雲霧見青天之感,心中不禁一歎,暗道:“江湖草莽,藏幾多真人名士?就算青山小二,又怎知就是凡人?”一念及此,對生命卻是多了份敬畏之情。那吳凡見他忽爾冥思苦想,複爾眉頭盡展,心中已猜出他的心事,何仁見她巧笑嫣然,顯是為已開心,心中也懷知己之意。
卻見那陰陽先生臉已有不耐之色,道:“人在江湖,自當按江湖規矩辦事,又豈是你等書生可解?若是不服,何不放馬過來?”那細長漢子又是一笑,道:“在下一介寒士,一向不懂什麼武功,你如此說法,何異於和公雞比下蛋?你以已之所長攻人所短,就算贏了,又有誰服?若是我和你吟詩作對,你不也一樣不敢一試,又有什麼希奇?嗬,好玩。”眾人恨那陰陽先生霸道無禮,俱都迎合,有人道:“果是有理,缺別說了,說了也是白說,他二人多半不會,卻是有自知之明。”又有一人大搖其頭,道:“非也非也!既稱先生,怎不高知?你怎知人家不是文韜武略樣樣俱通,若不如此又焉有如此之名?”
這番話卻是將了陰陽先生一軍。他二人一向桀驁不馴,幾時受過這般啞巴虧?但自己卻是對文理十竅通了九竅,若是接下又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心中有氣,暗道:“他奶奶雄的!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怎的今天倒倒個個了?眼見他巧舌如簧,自己卻是發作不得,鬱悶!哇哇嗚呼!切切切!!”絞盡腦汁,一時也思不出一個服他之法,卻聽陰先生道:“依你之意,又待怎的?”那細長漢子道:“以強淩弱,怎是大勇?真正英雄,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頭顱擲於地而不眨眼。先生快意恩仇,定是膽識過人,這個當是不假。”這番話卻是送了陰陽先生一個高帽,那陰先生一向陰險,料到那細長漢子必有下文,卻是不置可否,陽先生卻是咧嘴一笑,道:“那是自然,我們又豈是浪得虛名之輩?”那細長漢子道:“人之初時,本無區別,所說的武功才思,俱是後天而得,自是因人而異,還看造化。若是一公平,何不把後天一切盡數拋開,這樣才見本色!”
吳凡聽他一說,已是知曉其意,心中吃驚不小,暗道:“這漢子看是平常之極,然其心智膽色,竟是前所未見,卻是何方高人?”
陰先生早已料到他會劃出道來,一時不明所以,俱是一呆,那細長漢子笑道:“在下不才,卻是要和二位比比膽量。在下素知二位膽識過人,想必不會推卻。”那陰先生眼珠亂轉,顯是在想什麼妙計良方,卻是苦無所對,那陽先生剛才已是承認,此時卻是進退兩難,心中鬱悶,不由凶戾之氣大發,悶聲道:“好,你卻說來,今天我算舍命陪君子了,請!”那細長漢子哈哈一笑,道:“剁下兩隻手,頂多是進食費事而已,卻是對性命無虞,嗬。”說罷伸手,早有人把鋼刀遞來,細長漢子道:“在下一手換一手,買賣公平,誰也不虧,我先來!”舉起鋼刀,用力揮下。眾人萬沒想到他說砍就砍,俱是驚呼失聲,幾個膽小的已是閉上眼睛。
何仁見那漢子謀略超群,心中已生愛惜之意,早已扣一小石子在手,蓄勢待發。吳凡衝他“噓”了一聲,何仁自是知道她的心意,但此時情形瞬息萬變,凝神細觀,心道:“不到萬不得已,卻是不便出手,但那陰陽先生若是坐視不理,我說什麼也得出手一攔!”
隻聽“鐺”的一聲,那細長漢子的鋼刀以是墜落在地,眾人見那陽先生隻是出指一點,竟有如此威力,仿佛遙控也似,心下個個吃驚,想他二人名頭之響,果不虛傳。
那陽先生黯然一歎,道:“先生智謀膽識無一不是絕頂,老夫輸得心服口服,然先生何許人也卻是不知,卻是不甘。”那細長漢子淡淡一笑,道:“在下劉基,區區賤名,不敢入先生法眼,嗬。”此言一出,舉座皆驚,那劉基名頭之響,盡絲毫不遜於陰陽先生,民間俱傳其上知天文,下曉地理,陰陽八卦,無一不精,一向深入簡出,是以雖是大名鼎鼎,見者卻是無幾。方才一番舉動,自是有取巧之嫌,但談笑自若,收放自如,把二人玩於股掌之上,大智盡顯。那陰陽先生全憑一雙肉掌馳騁江湖,又怎甘忍痛割下?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當即是此了。那陰陽先生縱橫江湖,一向眼高於頂,就是朱元璋也是對他二人禮遇有加,今番折羽於此,也自好自認倒黴,心中鬱悶,但聽雷聲隱隱,兩人竟是同心,轉身踏步而去,所經之初,足跡深陷,聲勢實是驚人。那應先生忽的哈哈一笑,聲震屋瓦,塵土簌簌而落,隻見他雙手一擊,堂中一巨柱已是當中折斷,塵土飛揚中,兩人已是揚長而去。隻見塵埃四起,那房子已是搖搖欲墜,眾人大驚失色,皆搶路而逃,劉基正襟危坐,竟是置若罔聞。
此時房屋倒塌在即,何仁和吳凡不及多想,一個縱身已躍到劉基麵前,見劉其土猶在那瑟瑟發抖,出手如電,已將他的手腕握住,劉其土隻覺何仁內力綿綿而至,所到之處,體內寒毒如逢陽春,俱是消弭無形,心中不由又驚又喜,他見何仁如此年齡,然功力之深,卻是生平未見.當下一躍而起,從何仁深深一拜,何仁手牽劉基,正欲衝出,突聞外麵一聲慘叫,心下一沉,吳凡腳不沾風,去勢如電,已是衝了出去.劉其土隻覺眼前一花,吳凡已是不見,心下又是一驚,心想這二人俱是年紀輕輕,怎的功夫如此了得?真人不露相,倒是一點不假,何仁見他猶自發呆,此時情況危急,卻是不容他出聲示意,把他袖子一把扯住,已把他和劉基雙雙攜了出來.兩人隻覺腳不沾地,直如雲中漫步,然卻是快捷無倫,直疑夢中,但聞身後“轟”的一聲巨響,聲勢駭人,塵土飛揚中,那房子已是轟然倒塌.
此時外麵雨已經停了.隻見吳鬥光直挺挺得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吳凡蹲在他的身旁,神色凝重.見何仁過來,隻是輕輕搖了搖頭.何仁見那吳鬥光嘴巴大張,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
,猶是不肯閉目,似遇到什麼極可怖之事,心想楊陂兒的下落皆係在他的身上,卻是誰人衝他下此毒手?
吳凡道:“陰陽先生雖是為人傲慢,但一向愛惜羽毛,如此背後暗箭傷人,卻是不屑為之。他遍體並無傷痕,顯不是暗器所傷,真是奇了。”劉基不住點頭,沉吟道:‘劉兄雖是放言無忌,卻是礙著誰了?倒是誰人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他既然無外傷,莫非是內傷不成?然方才那聲喊叫,人人俱是聽到,顯是有人加害,此事果真蹊蹺!”
吳凡仔細一看,早先和吳鬥光逃生之人卻是個個俱在,並不見少,心下略顯失望,見他們猶自心有餘悸,臉色蒼白,當下抱拳道‘這位老兄死得不明不白,人人親見,諸位可是發現了什麼沒有?”大家俱是搖頭,一人道:“眼見大堂將傾,我們怎不害怕,隻恨少了條腿,卻是顧不上他.他雖是年老,可奔起來卻是不遑多讓,倒是他衝在最前麵,也不知怎的,他大叫一聲,然後就倒下,再沒了聲息,倒像是遇到鬼了.”
吳凡心知再問下去也是無益,心下煩悶,擺了擺手,眾人皆一哄而散.
劉其土衝何仁深深一揖,道:“在下的兄弟出手一救,實是感激不勝,卻是慚愧.”吳凡和劉基何等人物,見他取名劉其土,已是知曉其意,他雖是有取巧之嫌,然其人卻無大惡,經此一事,想必定有感觸,俱不說破.何仁回禮道:“先生言重了,不必客氣.”劉其土見他平易近人,虛懷若穀,實大家風範,心下深為折服,又是一拜,遂告辭而去.
何仁見吳鬥光死得淒慘,心下惻然,道:“所謂入土為安,且讓他安息吧.”江湖人士打打殺殺,本是尋常,劉基見他如此心腸,也是感歎,道:“生死由命,別去想得太多了.劉兄泉下有知,也應感君高節!我代劉兄謝過了!”說完深深一揖.何仁擺手道:“先生臨危不懼,不戰而屈人之兵,在下也是心折..”兩人相視一笑,俱有相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