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1 / 1)

如果一個人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所能做的就是盡量融入這個城市的生活。如果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家,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學會陌生的語言。如果一個人穿越到一個陌生的曆史中去呢?所能做的隻能是當一個一聲不吭的旁觀者。

迦瀾就是這樣一個穿越者。

迦瀾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時代。從進入到這個時代起,迦瀾就再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甚至一個聲響都再沒有發出過,雖然周圍的人說這是因為她落水發燒留下的後遺症,導致從此再也不能講話。

但是迦瀾心裏明白,事實不是這樣的。盡管周圍充滿了同情的目光、悲憫的淚水和無望的呼喊,但是這些都沒有能打動她,她始終沉默不語。

在這高牆之內,迦瀾明白自己已經被命運掌控,卻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利。所以她迅速做出了自己判斷,與其被命運左右,不如,徹底退出這個世界的紛爭。

在這個時代,迦瀾需要慢慢長大,保全自己也保全別人。她心裏隻有一個想法,不要和她有交集,這個時代和她沒有關係。隻能就這樣以悲憫的眼睛看著他們相互猜忌、蠶食、鬥爭、火並、怨恨。幸存者自然有幸存者的道理,失敗者也要咽下失敗之後的苦果。

當一個時代的先知並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這個世界上,“一切都被預先諒解了,一切就都被卑鄙地許可了①”。

所以除了冷眼旁觀,迦瀾無力改變什麼,也無力創造什麼。

今年是康熙三十五年春,公元1696年,這一年,迦瀾霸占的這個身體十三歲,按虛歲算的話,已經十四了。來到這個世界卻已經有九年。在這個時代,她就像已經被格盤了一樣,徹底更新,甚至有了另外一個新的名字,叫烏喇納拉?舒蘭。

這一年,迦瀾甚至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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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灰蒙蒙的天空,雲壓得很低,沒有陽光,僅僅隻是亮了而已。在一個老舊的宿舍樓裏麵,樓道盡頭一個不起眼的簡陋小房間裏,門窗緊閉,窗簾也緊緊拉著,淡藍色的舊窗簾因為風吹日曬,已經退色成為了淺灰色。迦瀾一個人瑟瑟地蹲在租來的小房子裏麵發抖。雖然氣溫不冷,但是迦瀾什麼都感覺不到,隻知道心裏已經沒有了溫度。

迦瀾不知道這算怎麼回事,一個人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裏,為的不就是能夠有一份安穩的工作和一份安穩的生活嗎?賣了房子、辭了工作、隨著他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不過月餘,生活還沒有安定下來,迦瀾的工作還沒有著落,他竟然帶著她全部的積蓄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警察告訴迦瀾,這人名字是假的、身份證是假的、籍貫是假的、曆史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查找這個人的下落,需要一些時間和更多的線索。一邊讓迦瀾回家等消息,一邊歎息著說以後千萬不要再輕易上當。家裏有沒有親人,能不能來接她。

迦瀾沒有親人,迦瀾的雙親在飛機失事中去世了,隻留下了一所小小的房子。一個人的生活是這麼寂寞,這個時候他來到了迦瀾的身邊。沒想到,她所信賴的人、她認為是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卻是一個不老實的人。

三年,他就以這樣一個假人的身份騙了迦瀾三年。在空無一物的房間裏,迦瀾隻看到了歪倒著的兩瓶酒,白酒、很烈,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了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喋喋笑聲,那是迦瀾在最無望的時候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的最後一聲悲鳴。

這個世界已經離迦瀾遠去,生活的希望也完全將她拋棄,現在,迦瀾隻需要一醉。

如果能重新活一遍,如果能重新活一遍,如果能重新活一遍……

醉熏熏的迦瀾,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地摸索進了浴室,她破壞了她自己規定的鐵的原則,失意的時候不能借酒消愁,但是除了喝醉,她怎麼能夠安然睡去呢。醉了,才能什麼都不知道,把煩惱和憂愁狠狠從腦袋裏麵扯出來,甩出去。

模模糊糊的迦瀾打開了水龍頭,那個小小的隻能蜷縮著蹲下一個人的木質浴盆裏麵,木質浴盆看上去很是有些年頭了,邊角被磨得很是平滑。木質水盆慢慢積上了水,迦瀾真想一頭跌進裏麵再也不醒來。

如果能夠重新活一遍,如果能夠重新活一遍,如果能夠重新活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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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生命不能承受之輕》米蘭?昆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