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阮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緊了涼被。
握得太緊了,隔著涼被都能感覺到指甲和手掌的互相觸碰,並且陷進去了一些。
樂正被這樣的沉默鬧得不知所措,突然覺得,以前那些女人,哭起來都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反而是程阮這樣一聲不吭沉默的。眼睛裏麵的光都黯淡下去,緊咬著唇,不知道在想寫什麼。
樂正突然覺得有些心疼。
他抬手拍了拍程阮的腦袋,看見她抬起頭來,“程阮,你還好麼?”
程阮搖了搖頭,將喉間泛起來的哽咽壓下去,問他,“他們還活著麼?”
“昨日傳來的消息,澹台曄將程家上下都下了獄,但是澹台越帶著群臣在朝上上表請求詳查,澹台曄允了。”
程阮沉默了一會兒。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在再次下意識的呼喚鷺鷥無果之後,她在腦子裏自己捋了捋線索。
“樂正,你老實告訴我,現在東梁的局勢怎麼樣?父親和母親……他們還有多少時間?”
樂正沒有想到程阮會這樣問,有些驚訝了看了看她,看見她蒼白的麵色,這才知道她沒那麼鎮定冷靜,於是想了想,說道:
“澹台越在插手這件事,應該能爭取下來很多的時間,何況先前已經收到消息,段承佑現身東梁,想必是來提聯合的事情的,澹台曄應該沒那麼糊塗,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繼續動程家。”
然而程阮的麵色卻依然沒有喜色,樂正看了看她,“你還是不放心?”
程阮搖了搖頭,“樂正,難道你沒查出來段承佑的另一個身份?”她笑了一下,苦著,“不要告訴我淩波樓那樣沒用,查不出來,你們不是先前就已經在懷疑他了麼?何況先前你們監視段嘉禾,難道也沒有發現她和宋荻是舊識麼?”
樂正愣了一下,歎道:“你倒是敏銳。——的確,上麵說的,有安慰你的成分,不過倒也不算太罔顧事實。——澹台曄雖然單純,但還不是蠢。”
程阮便不再說話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想起來她先前就定下來的計劃,看了看窗外,“走水路,這是去西唐?還有多久到?”
樂正見她不再提這事兒了,不管真假,都先送了一口氣,覺得先前那個話題真是壓抑極了,遂笑了笑道:“你昏睡了整整三天,我們是次日才從梁京出發的,現在馬上就到江漢了。”
這個時候,程阮無比感謝鷺鷥先前給了她三國全部的地圖,這樣她才不至於聽得雲裏霧裏。她在腦海中展開地圖,找到江漢的位置,然後看了看全程,“那我們是到山城,還是徑直到錦官城?”
山城是個大碼頭,走水路必須得在此路中轉。
程阮是個從未出過門的閨秀,他怎麼也想不到她還知道這些東西。其實今日程阮的整體表現都讓他有些驚訝,不管是她麵對程父程母的事情的態度,還是現在這樣冷靜的姿態。盡管樂正知道,這樣的姿態,很大一部分是偽裝出來的,但也比之隻會哭鼻子的姑娘們,已經好很多了。
不怨天尤人,而是去努力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這是非常好的一種品質。
於是樂正笑了笑,答道:“我們徑直去唐都(錦官城)。”
程阮點了點頭。
樂正想問程阮有沒有別的打算,但是看看她蒼白的神色,又說不出來了,隻好撿了些各地方的趣事兒跟她說,程阮微笑著聽著,並不怎麼答話。
其實程父程母將程阮培養得很是不錯,通身的閨秀氣度養得十分好,隻是平素性子表現得太優柔寡斷,少了些狠厲。
不過,程阮這樣的姑娘,被人拿來寵都來不及,應是不需要這樣的狠絕的吧。
樂正這樣想。
樂正知道得很多,從各地風俗到諸國人物,都了然於胸,程阮耐心的聽著,並努力在其中尋找對自己有用的信息。
當她聽到謝雲璋風流名聲久流於外的時候,她的耳朵突然微微一動。
樂正並沒有察覺這樣的異樣。
程阮垂下頭,腦中思緒紛繁的閃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