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阮一如既往隻是傻笑,心裏卻冷哼程婧假裝太過,連女不獨出大門的規矩也忘了個幹淨。這樣一來,就算夫子對她有好感,也會先打個折扣罷。
程阮猜的沒錯,祝華容的確對程婧不大滿意。
原本祝華容見她識禮,還是甚為歡喜的,但聽她說話,發現她總是隱隱晦晦的說起來程家另外兩位姑娘的不好,心裏便留了一個梗。這姑娘恐怕和另外兩位姑娘都相處不好,所以才想從自己這裏尋些好處。但能讓另外兩位姑娘都敬而遠之的,想必本身也不是一個省心的家夥。
不論各人的心思如何,女夫子在程府安置下來之後,終於開課了。
祝華容到底是西唐頗負盛名的人,出手就不一樣,第一堂課,既非女德,也非女容,更非女才,而是謀略。
“衛國末年,王室衰微,各地烽煙四起。中央王室內部宦官專權,外戚勢力深感不安,千裏傳書西域都護帶兵入京,對宦官勢力進行剿滅。都護未及回京,宦官假傳旨意,號令京畿諸軍對外戚家族進行大換血,外戚覆滅而都護帶兵入京,以清君側的名義將宦官勢力一一剪滅。對外穩占忠臣之名,對內卻掌控衛國哀王,以哀王名義四方頒詔,實際控製中央皇權。——這個時候,如果你是哀王,你會怎麼做?”
她的眼睛掃下去,看見程阮和程荑都低下頭去思索,隻有程婧抬起了頭,望著她,眼睛裏麵光芒極亮。
她又掃了一眼,見依然隻有程婧眸中不迷茫,雖對她昨日行為不喜,卻還是道:“程二姑娘,你來說。”
程婧垂下眸子,思索了兩秒,抬起頭道:“婧兒以為,首一步棋,應該走公乘安。”
祝華容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一整,“噢?繼續說下去。”
“都護李安帶兵入京,控製哀王居於長安。東方諸侯深覺皇權被辱,聯盟在西麵,聚集於河內,形成了以公乘安為首的反李聯盟。”
“然而公乘安雖有好賢之名,出身卻極其卑微,東方諸侯雖名義上在他手下,暗地裏卻誰也不肯服氣。是以東方諸侯內部實際不平,反李聯盟也一直不能越過潼關,去往長安。”
“所以第一步,不妨先給公乘安正名,他畢竟從前就有好賢之名,手下多人才,幫他減小阻力讓他帶兵入京跟李安對上,能很好的消耗兩邊的力量。”
“太祖(澹台肅)有此機會,必然不會再策反公乘安手下能臣進行反叛,必然會跟隨公乘安到長安。而太祖也必然不會甘於屈居公乘安手下。——所以,第二步,則需要聯手太祖,對公乘安進行反撲。”
“北漢太祖段青衫是時應該在逃離李安的途中,並有了自己的軍隊,段青衫後期四處征伐,創下了北漢基業,絕不可小覷,所以若能在此時就除去此人,自然最好。而西唐自來偏安一隅,也不足為慮,皇權自然也就一統了。”
她的話音剛落,祝華容就拍手笑道:“好!雖然並不具體,時間上也有些偏差,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想出來這些東西,對於你來說,也是頗不容易了。很好,看到程家果然不枉是東梁大家族的名聲。——那麼五姑娘呢,你以為如何呢?”
程阮沒有想到女夫子會突然提到她的名字,囁嚅了一下,“這個……這個……可以和李安握手言和麼?”
程婧聞言挑眉,向著她這邊輕蔑一笑。
程荑也向她這邊看來,然而也隻是一眼,便又轉過了頭去。
而祝華容的書已經猛地拍在了桌子上,怒道:“愚不可及!”
程阮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強烈,身子一縮。
程婧卻在旁道:“夫子息怒。五妹妹隻是一向純良,做不來這樣黑心的事情。”
“黑心?”祝華容冷笑,“原來這就是黑心了?大家族的兒女,哪個不是計算中過來的?偏程五姑娘就高尚些,做不來這些事?誰家的當家主母不該有這樣的思量?東梁程家女要是這點容量也沒有,還做什麼世家貴女?!”
她指著程阮:“想!你就給我好好地想!不要以為自己是程府嫡女就如此清高!聖人本自汙垢生!不要以為自己幹淨得很!若非程峪名聲在外,我也未必肯來這裏!”
她將書猛地拍在桌上,“放課!”
怒極而去。
程婧卻走上前來,期期艾艾的來拉她的手,“妹妹,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也沒有想到夫子會那樣生氣。”
程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程婧,一字一句道:“姐姐,你過謙了。”
然後一根根地掰開了程婧的手指。
程荑一直在遠處冷眼看著一切,於此,終於收回了目光,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