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一)(1 / 2)

中國江南的氣候溫潤,潮濕,特別是到了每年的三月,連空氣中都會飄散著青草上露珠的味道。隨目望去,滿眼都是青翠欲滴的綠色。那是一種特殊的,隻屬於江南的綠色。尤其一場雨後,這種綠便隨著雨水,緩緩地從陸地上逐漸向水中蔓延彙集,沉澱出了一條碧玉帶似的大江。江麵上總是飛著無數美麗的水鳥,來來往往。這是江上最繁榮的時候,漁家們終於等來了每年中最好的光景,此時的鮮魚正是一年中最肥美多汁的時候,漁家們都巴望著能多捕些魚,到市場上買個好價錢。家中老小勒了一個冬天的腰帶,也該鬆鬆了。

商賈富商們的大貨船向來是江麵上的奇觀,通常貨船之間都用手腕粗的鐵索相連,多的時候,十幾條聯在一起浩浩蕩蕩地航行。老到的船家都知道,看到這種龐大的船隊,就要趕快躲開,否則就可能會被卷進水中的暗渦,被打成碎片。

江麵上不時有悠閑的遊船,裝飾地或秀麗或豪華。遊船中不是絲竹聲聲,哼唱著綿軟江南小調的歌姬;就是烹酒鬥文,大聲爭論得文人墨客們。就算是最繁忙的時候,船家們也願意將自己的船輕輕地劃近,向遊船內張望張望,看看宜春園新來的歌姬有多美,也聽聽那些咬文嚼字得書生們又在討論什麼新話題。

不管在上遊是多麼的躍馬奔騰,湍急的江水在河道漸寬處,都逐漸的平緩下來,直至沉靜成了鏡麵樣的不泛波瀾,隻在微風揚起時,才蕩起幾絲漣漪。

一隻腹部血紅,背部碧綠的翠鳥,飛落在阿鬥家漁船的舷板上,試著朝船頭撲楞著翅膀。那裏堆著收網時被刮起的小魚。阿鬥隨手扔在那裏。

這種小魚叫做“貓不叼”,意思是連貓都不願意吃的小魚。可是阿鬥從來都舍不得扔掉。撒上些鹽巴,還是可以下飯的。每次看著孩子們噘起的嘴巴,阿鬥還是有些心酸。大魚能賣個好價錢,那可是全家一年的生計。

這隻翠鳥已經是第二次飛來叼食魚兒了。此時阿鬥完全顧不上轟趕這隻搶食的鳥兒,他豎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脖子正往側舷裏,一隻停靠在碼頭附近,一條細細棧道旁的畫舫內張望。

這是隻小巧的樟木畫舫,上了深棗紅色的大漆。從木質的紋理,阿鬥看得出,這隻畫舫今年新下水不久,粉盈盈的輕紗羅帳上繡著喜鵲蹬梅枝的圖案,微微垂下的羅帳被紅色流蘇係在船柱上,在精美雕花的畫舫棚頂的橫梁上彎成了弧形。

畫舫內一個書生打扮的瘦高個,用手挑起了紗帳,向外遠眺。他已有了淺淺的醉意,原本白皙的臉龐漲得通紅,不知是那陳年的花雕酒,還是為了同伴的話。

“李兄,你又何必如此執著?”一個低胖身材,身著絳色真絲長衫的人走過來,伸手欲扶瘦高個的書生,說到:“如此良辰,美人攜美酒,李兄又何必大煞風景呢?愚弟不才,但聽得朝廷中右相賈大人的門人議論,朝廷已修書議和,不日就將遣使臣出使。那賈似道大人不但在朝中德高厚重,在韃子皇帝那裏也是備受敬重的,料想戰事不日便可平息,李兄又何必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