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寧靜的秋天,一如往年。
霜葉帝國的帝都雲霧城仍是在一派祥和的氣氛之中,隻是邊陲的叛亂似乎鬧得更大了。不過那也是癬疥之疾,不足為道。至少雲霧城裏,天子腳下的百姓們是這麼想的,他們相信,有武侯坐鎮的霜天大軍一定能芟夷天下還黎庶以安寧的。
但九月初十這天,“雲台點將”仍是讓他們吃驚不小。
雲霧城的“雲霧”二字來自城中兩座標誌性建築物:雲台霧塔。二者都是數千年前那個傳說中的大帝國所建,如今雖然那個國家早已煙消雲散,這兩座奇跡般的雄偉建築卻留了下來,鎮壓著一座城池的運數。
雲台在城東,它有著一百零八重漢白玉階,高達數十丈,最頂端是屬於天子的禮台。通常每年隻有年初祭祀天地和臘月祭祀先祖——以那位霜天大帝寒凜為首的列祖列宗,才用得上雲台。
但也有一種特殊情況需要在雲台上舉行儀式,那就是大軍出征前的雲台點將。
年少的皇帝寒闌站在雲台頂,他細弱的身軀在秋風中愈發顯得單薄。繁複的皇帝禮服並不能掩飾他的稚子之身。這是個十四歲的男孩,十四年的深宮生活讓他成為了一個出色的貴族少年。他知道如何用兩個時辰時間泡一杯茶,他懂得怎樣辨別曆朝曆代的書畫金石真偽,他精曉各類禮節、辭令和文法……
……要是太平盛世就好了,也許大家都會愛戴這麼一個可愛的小皇帝。可惜現在,就要有戰爭了,這位小皇帝能承受得了戰火的洗禮嗎?
站在寒闌麵前的武侯晏綽這樣想著。晏綽已經五十歲了。五十歲是男人一生中最巔峰的時期,也是泰極否生開始衰老的時候。當晏綽年輕氣盛時,四海清寧歌舞升平。而當他韶華不再後,這個帝國反而需要他去為之作戰了。
這似乎算是一種不幸,但對晏綽這樣的真正職業軍人來說,為國奮戰不在年長年少。他慶幸,自己用那麼多年時光打造的這支霜天軍,已被事實證明是有必要的。也幸好朝中有一個和自己一樣的有遠大眼光的權相。否則,霜葉帝國此時早已因官軍孱弱而天下大亂了。
現在事態雖緊急,仍是事有可為。隻不過自己要親自出征平叛了。
軍士將宰過的牛羊送了上來,晏綽將鮮血淋在了自己的劍上,也淋在了戰鼓上。小皇帝怕血,匆忙躲得遠了一點,然後按照流程一板一眼祭祀天地保佑大軍凱旋。
“武侯安在?”寒闌轉身。
“臣在。”晏綽行軍禮。按照寒凜定下的規矩,將士甲胄在身不必全禮,縱使見到君王隻用軍禮就行了。
“臨行祝酒,待武侯得勝還朝。”寒闌纖細而白皙的手指捧著那個樣式古舊的酒爵。晏綽接過,一飲而盡。
“吾皇萬歲!”晏綽行禮。
“萬歲!”他下屬的八名部將行禮。
“萬萬歲!”雲台上所有的中高級軍官一起行禮。
這一天,武侯晏綽離開雲霧出征,然後他再也沒回到過這座城。有史記載的又一次改朝換代戰爭也由此開始。
晏綽是昔年龍驤營的高材生,熟知通史。他知道,華族有過十七個大一統帝國,平均每個都延續了四百餘年。而霜葉帝國建國至今已經四百七十二年了,也許真的氣數已盡。每次改朝換代的戰爭總要二三十年才要落幕,而自己已經開始變老了……
晏綽搖搖頭,甩脫了那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