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學功夫吧。”
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重又盤旋在我的耳際，於是莫名其妙地，我腦海中再度浮現出那位白發老人的模樣兒來。
白發老人那天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
我叫楊天，是光明大學一年級新生，和很多學生一樣，希望能依靠自己的努力完成學業，所以在上課之餘找了一份家教工作。我學的專業是數學，所以家教的內容自然也是數學。一個小時十塊錢，一天大概一到兩節課，一個月累積下來也還算不錯的，至少可以維持日常開支。
那天剛好是星期天，我上完家教後，在回公寓的路上經過新華鎮。
忽然間，我感到滿頭大汗、腹痛如絞，寸步難行。
驀地，一條灰影輕輕一晃，一位身穿灰袍的老頭不知何時站在我的麵前，眼睛像豆子般又細又圓，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眼瞳深處散發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狂熱。他的頭發皆已斑白，像是雞窩般一直垂到肩頭，也不知多少年沒有理過了；頷下留著一小撮山羊胡子，隨風擺動。他灰袍上打了好幾個補丁，沾了不少灰塵，興許是許久沒有洗了，我聞到一股淡淡的臭味。
“小子，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聲音蒼老嘶啞，卻有股別樣的威嚴。
說也奇怪，自這老人出現後，我剛才的不適感竟然奇跡般地消失了，我審視了老人一眼，說：“臭老頭，你問這個幹嘛？”
“臭小子你走運了，我看中你啦。”白發老頭並沒有怪我的不禮貌，忽然仰天打了個哈哈，怡然自得。臉上刀刻般的皺紋，在他狂笑間漸漸舒展開來，給人挺怪怪的感覺。
我兩個小時前吃的早餐幾乎全吐出來了。
“怎麼，你難道見到我不高興嗎？”白發老頭收回笑聲，睜大了圓圓的雙眼，似乎很奇怪我的表情。
我看看時間，天快黑了，不想與他多多糾纏，轉身欲走。
白發老頭叫住了我，雙目緊緊地盯視，讓我心底竟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隻聽得他一字一字地說：“小子，你根骨不錯，跟我學功夫吧。不然太浪費你這塊百裏挑一的好材料了。”
新華街上的行人看到老人這副怪異的裝束與表情，都不禁投來好奇的目光，隨即捂著鼻孔繞道走開了：“啊，好臭……”
“哪來的瘋老頭，這麼臭！”
……
白發老人不理會眾人的目光，踏前兩步，目光仍是緊緊盯著我，悠然說道：“你剛剛能感應到我放出的‘先天真氣’，這說明你頗有練功資質與潛力，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你，足以說明你我師徒緣份不淺。你若是能得到我的點化，他日必成大器……”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忽然響起了一陣刺耳的警笛聲。
白發老頭忽然臉上變色。
很快一輛打著紅十字的中巴車停在離老頭五米處，車裏迅速鑽出三四個穿著白大褂的醫務人員。
白發老頭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額汗涔涔。
那四個男醫務員已經衝了過來，三下五除二，對這白發老頭抓手的抓手，抓腳的抓腳，勞師動眾地將他五花大綁地綁了起來。
“我神智清醒得很，哪有什麼神經病，小輩們快快放開我！”老人嘶聲狂叫。
他極力掙紮，一名較為高大的醫務人員似乎沒轍，掏出隨身攜帶的針筒注射器，兜頭一針紮進了老頭的手臂裏。
看這人手法純熟，顯然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小夥子，你記著，老夫我……還會來找你的，跟我學功夫吧……功夫……”老人的話漸不可聞，因為他在藥物的摧化下，慢慢軟倒，像一塊泥巴一樣不能動彈，任由那幫人處置。
剛才那名打注射劑的高大醫務人員長長舒了口氣，走到我麵前，用略帶抱歉的聲音說道：“小兄弟不好意思，這位11號病人剛剛沒有嚇著你吧？”
我說沒有，他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還好我們剛剛一接到群眾舉報，在第一時間趕到，沒出什麼意外……”
“他怎麼啦？”我好奇地問。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比劃了一下，小聲地說道：“那老頭本是我們精神病院的病人，前幾天他溜了出來，還好在外麵沒惹什麼禍……”
那人還想再說幾句，後麵那幾個人在催促了，於是說：“不好意思，我們馬上就要帶人走了，失陪了。”
我失笑，原來這老人還真是問題老人。都什麼年代了，誰還去學什麼功夫。功夫再好，在槍口下還不是一樣束手無策？
此事過去一月有餘，我以為它將成為我記憶角落的一隅，可是有那麼一天，我在相同的地方，再次遇到了這位精神病老人。和上次一樣，他出現前，我滿頭大汗，腹痛如絞，直到老頭出現之後，症狀才得以消除。
“跟我學功夫。”站在眼前的，依舊是那身邋遢的灰袍裝束，隻是身上的異味比上次更濃了。
我很想吐，但是忍住了。
老人的目光充滿期待與熱忱。
“看看你後麵，抓你的車又來了哦……”我忽然靈機一動，指著老頭背後大叫。
老頭若有所驚，轉過頭去；等他再次回頭，我已溜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蠻以為自己躲過了那老頭的糾纏，豈知自己大大地錯了，還沒走出五百米，在一條街道拐彎處再次遇到了那個老頭。
“嗬嗬，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你我有緣，年輕人，不如跟我學功夫吧。”老人兀自是那句雷打不動的話。
我壓根兒也不相信這樣一個瘋老頭有什麼真功夫，於是沒好聲氣地說：“你有什麼功夫，先露出來瞧瞧吧。”
白發老人麵上一陣尷尬，肉肌牽動，沉吟未語。
我心中暗笑，看這老頭身材瘦削，背微微有些佝僂，還真擔心一陣風就能把他給吹倒呢。若是他能打出什麼功夫，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嘎吱——”
一陣尖銳的刹車聲陡地響起，一輛紅色的寶馬小驕車撞在老人的後腿之上，幸虧那司機反應靈敏，立即踩上刹車，方未釀成大禍。白發老頭身體向前晃了一晃，差點與我撞個滿懷。
開車的是位剛學不久的小夥子，這下可是被嚇壞了，連忙打開車門出來陪不是。
老頭竟然並未責怪，那司機臨走前主動掏了五張整佰的人民幣賠給老人。
“隻要你肯答應跟我學功夫，這些錢就是你的了，怎麼樣，這樣的條件對你夠好了吧？”白發老頭揚了揚手中那幾張鈔票，明顯地在誘惑我。
我不想以後被人笑話，所以還是拒絕了。
“笨蛋，白癡，再加蠢貨！”老人吹胡子瞪眼睛，看來是動了真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