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嗔道:“四哥最是無賴,我寫了你若再聯不出,罰你掃雪清道。”
初雪色晶瑩,寒梅氣異暄。
四阿哥道:“這句雖俗,正合我意。我已經得了,不必掃雪了。”也聯道:
桃符裁戶侶,綵勝剪鄰媛。
黛玉寫了一陣,費了神思,隻覺得兩眼晃晃,勉力繼道:
金爐申素信,玉漏訴清喧。
四阿哥瞧她兩頰赤紅,知是酒力上來,匆匆收筆道:
對此佳人景,賞心意悠遠。
“興已盡則好,不必拘詩句多少,你快躺一下,仔細傷了神。”
紫鵑將詩句一一抄錄了,笑道:“咱們家又多了一對詩翁詩婆了!”
黛玉微咳道:“又在瞎說了。”
四阿哥道:“雪雁,將那炭盆子挪遠點,仔細煙薰得福晉喉嚨疼,再折一枝梅花進來,去去炭氣。”
雪雁應了一聲,不一會兒抱著一枝並頭梅回來,跺著腳道:“這一對梅花開得最好,卻也最高,費了好一翻精神才得,我去那舊年那個美人聳腰瓶來插上。”
黛玉笑道:“這可是‘不經一番寒徹骨,哪來梅花香如故。’”
二人情濃繾倦,坐擁錦被,笑看落雪,自是情意無限。
四阿哥渥著黛玉的手道:“聽說西藏的傷藥最靈藥,我去了尋一些給你帶回來。”
黛玉道:“四哥,你不要掛心我。我想起此次正值寒冬,箭爐關天險難走,還有一處冰河,若河結冰厚還可過人,若結冰薄,大軍便會阻在此。我想了一個法子,若遇困,就把鹽灑在冰上,消了冰以船渡河。”
四阿哥捂住她的嘴道:“你瞧瞧你的身子,還為我費神?這些事你不要操心了,安心的等我回來,可好?”
黛玉靠在他懷裏道:“四哥,這次,你真要爭那個位子?”
四阿哥摟緊她,無聲的點頭:“如今已經是騎虎難下,沒有退路了,為了你我,少不得要拚上一拚。”
黛玉輕輕的哼了一聲,無聲著望著四阿哥,心中湧起百般滋味。
四阿哥握著她的手道:“你在擔心什麼?”
黛玉輕聲道:“這個位子天下隻有一個,而你們兄弟卻有二十幾人,一旦失敗,便無葬身之地,我真擔心你……”
四阿哥道:“我從不作沒有把握的事,玉兒,放心吧!”
黛玉想了想,終是沒有開口,四哥,我不怕死,可以為你刀山火海的下。可是,倘若你真踏著累累白骨坐下這個位置,你的後宮會有會也有佳麗三千?會不會也有許多個佟貴妃寂寞的等待著死亡,會不會我也要坐坐在高高的後位上,再也沒有了自由和快活,還要心平氣和的瞧著你納妻娶妾,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我是一個小女子,自私想擁有你全部的愛,隻是,你給得起嗎?四哥,你知道嗎,我寧願和你一起化灰,也不願和別人分享一個男子!
她苦笑著搖搖頭,自己這是瘋了,這條路剛開始走,能走多遠都不知道,想這麼多幹什麼?人要學會珍惜現有的東西,不是嗎?
四阿哥沉沉的睡著,夢中眉毛還微微的皺著,因地坑太曖,身上出了一層薄薄汗,衣服粘在身上,有微微的不舒服。黛玉替四阿哥撫展了眉,又將被子掀開一點,慢慢的躺下。
層層疊疊的薄紗帷幕無聲垂地。床榻上放著玫瑰紫織錦薄被,榻前案幾上美人聳肩粉彩官窖花瓶裏疏疏插著幾枝梅花,喝足了清水,正精神的開著。窗外的雪落無聲,撕棉扯絮一般將天地間籠得一片蒙朧的白。
螺鈿細絲銅鏡上浮鏤著色色人物花鳥的圖案,有交頸雙宿的夜鶯兒,也有並蒂蓮花的錯金圖樣。漫漫的精工人物,是西廂恩愛的鶯鶯張生、舉案齊眉的孟光梁鴻,泥金飛畫也掩不住的情思邈邈。
鏡中兩人交頸而眠,睡足荼蘼夢猶足,聲聲殘漏五更長,曖香拂麵良宵短。
寶釵見雪下得急了,吩咐人將主子娘娘們所穿的厚衣服都熨幹燙平了,一件件的掛起來,準備著取時好尋著方便。
她手下的春蘭和夏綠兩個宮女正低著頭裁料子,寶釵撫著太後要穿的那件寶藍妝鍛團花五色福壽的衣服。仔細的折了道:“誰去把這件衣服送過去,眼見著雪大了,太後隻怕要用的。”
春蘭推著夏綠道:“你前見不是眼饞我送了臘梅給太後賞了我一把錢嗎?這會子我把好機會讓給你,你去送如何?”
夏綠扭頭道:“你少在這裏打馬虎眼誑人,這是什麼天色,巴巴的讓我去!眼見宮門快落鎖了,我還得裁榮嬪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