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乾的冬天，黑夜總是來得很快，不過酉時一刻，天色已經昏暗。皇城的繁華，隨著黑夜的來臨一同沉寂，寒冷的氣候叫人早早滅了蠟燭，隻想鑽進被窩裏。
兩個奴仆打扮的男子抬著一頂不起眼的小轎，偷偷摸摸地進了瑞王府的後門，剛一進府，便放下轎子，一邊哈氣一邊嘟囔：“真是倒黴，這般冷的天氣，卻叫我們去接轎子，這娶妾也不看看時辰，倒苦了我們。”
話音剛落，一盞燈籠出現在兩人身後。兩人一瞧，一位穿著褐色褔紋背心的中年女子正拎著燈，臉上的神色比天色還黑。
兩人一驚，隨即訕訕一笑：“梅姑姑。”
“越發沒個規矩了，你們兩個嫌命太長麼？府裏是個什麼地方，議論主子的事兒也做得出來！當心主子聽見了，叫人撕了你們的嘴！”
見兩人臉都白了，梅姑姑眼一瞪：“還杵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快回去？”
兩名家仆連聲道謝，躬著身跑了。
見兩人離開，梅姑姑歎了聲，站在轎子前。那轎子從頭至尾都不曾發出一絲聲響，仿佛沒有人般。
梅姑姑對著轎子欠了欠身，語氣裏滿是歉疚：“姑娘，我家主子讓我轉告你，若你不願為妾，他願給你足夠的銀兩，再為你覓一戶好人家，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你若答應，我現在就叫人送你回去，再安排諸事。”
沉默半晌，轎子裏傳來一個略為清冷的女聲，清脆如珠玉相擊：“不是要衝喜嗎？”
梅姑姑臉上突然出現一種奇異的悲色：“主子說，不必了。”
見轎內不再有動靜，梅姑姑解釋道：“姑娘莫不是怕已壞了名聲？這姑娘大可放心，我家主子說了，要是姑娘願意，可為姑娘安排到南方。在那裏，姑娘便是清清白白的小家女子，你為妾的事，沒有人會知道。”
天上飄下薄雪，落在翹起的琉璃簷上，晶瑩剔透。
一隻素白的手，搭在了轎簾上。那手微翹的弧度似一隻待飛的玉蝶，修長的指節盡頭，是淺粉的指甲，未染丹寇，似潔白的羊脂玉上幾朵落下的早櫻。
梅姑姑一呆，下一刻，一個身影已經從轎內走出。那女子不過雙八的年紀，渾身的氣度卻是不凡。
梅姑姑定了定神，看見這個還可以成為女孩的人走到她麵前，仰頭看她。
女孩模樣隻是清秀，卻有一雙極令人驚豔的眼睛，似一泊倒映著一川煙草半輪明月的碧水上，冉冉亮起的那盞漁火，悠悠地晃，為經曆風霜的遊子留下一個溫暖的信仰。
那麼靜，那麼亮。
梅姑姑無端地覺得心下一暖，像是在漂泊無依辛苦忙碌的人生中找到了宿命的安寧。
“我名素錦。”女孩的聲音淡如涼薄的月光，“願留在王府。”
梅姑姑被她的聲音拉回了現實，將素錦的話細細品了一遍，猶豫著問：“..你..真的願意？”
“願意。”素錦垂下眼眸，遮去眸光，雪白的臉上，滿是堅定的神情。
有雪落在她的指尖，未化。